樱花源记

@不加葱的花卷 生日快乐!

*爱你一万年~爱你经得起考研~~

1.

       松本润犹豫而试探的眼光望过来的时候,二宫和也正沉浸在自己的喜悦中,满脸都是甜蜜的笑容。

       彼时,樱花源的小仙菊池堵上一大笔银子来找他较量,那孩子修为尚浅他本是没放在心上,不想菊池竟从他父亲那里继承来了上古玄铁制成的神剑。上古玄铁毕竟是神器,一场比试下来,二宫和也虽不能说是被痛殴了一顿,但也着实没占到便宜。

       二宫和也这个人,雁过拔毛,无利可图的事儿最让他愤怒,而往往人在愤怒的时候最能爆发无限潜能,二宫和也暴怒之下用手生生地抠掉了一块玄铁,比试虽然没赢,但也算是得到了报酬。

       回家以后,他把那块上古玄铁吊在床头,每晚睡前都要坐在床上托着腮看,这上古玄铁有价无市,他得琢磨着怎样才能用它换钱。

       还真让他给想到了,上次和师兄大野上仙见面的时候,大野智曾经撅着嘴向他抱怨,清河里虽是大鱼繁多,但是他的鱼钩都不怎么好,钓不上什么好鱼。

       你看,世界上不是缺少商机,而是缺少发现商机的眼睛,说干就干,二宫和也连夜制成小鱼钩一枚,花言巧语地卖给了爱钓鱼的大野上仙,当然其间免不了做些虚假广告,比如说用玄铁鱼钩,钩上古神鱼什么的。大野智听了眼睛发光,连价都没还痛痛快快的付了钱,还让二宫和也后悔为什么当初开价没更高一点。

       可就在前几日,大野让手下童子来送信,说用了他的鱼钩,果然钓上来罕见的大鱼,钓鱼俱乐部的朋友们都羡慕得红了眼,托他来信问问二宫和也手上还有没有货,不论价格,有多少要多少。

       二宫和也读完信,心里笑开了花,但他还是装模作样的拈了拈并不存在的山羊胡子,故弄玄虚地回答,这小鱼钩制作工艺繁杂,每做一枚都要耗费心血若干,不过既然是大野师兄开口,他还是会舍生忘死地努力,只要他们先付一半定金。

       这一半的定金可比当时和菊池打赌的银钱还多,这群上仙可真有钱,这不刚刚,童子把钱送到了。

 

 

       二宫和也这一上午都得意洋洋的,他得意洋洋地去找师弟松本润玩耍,得意洋洋地跟着松本润去参拜师尊,得意洋洋地看着松本润被他爱好乐器的小师妹立花卷子截住说话,并且在别人说话的时候得意洋洋地陷入了自己的世界。

       糟糕了,现在他们为什么都在看他?

       二宫和也收起自己得意洋洋的笑脸。

       立花卷子望着他,“二宫师兄?”

       折扇一甩,他泰然自若的微微一笑,“立花师妹...”

       “师兄意下如何?”

       “甚好,甚好。”反正别人征求意见的时候随声附和总是没有错的。

       “太好了,”立花卷子抓抓自己的卷发笑了起来,“那就交给师兄了!”

       说着就从身后拉出一个穿着碧色衣衫的年轻男人推到他面前,“相叶小哥,这是二宫师兄,你以后跟着他就好了。”

       哎,这是什么情况?二宫和也茫然地看着这个眼睛又黑又圆的男人。

       眼睛又黑又圆的男人长着菱形嘴茫然地看着他。

 

 

 

       相叶雅纪在本子里未写完的正字上又添一笔,看着纸上正字的个数,叹了口气,把行李收拾到小包袱里。

       他来到这里,已经快到十天了。

       这个世界的人,很不一样...他找不到回去的路,更加令他感到恐惧的是,他发现自己已经迅速遗忘了很多从前的事情。他记得他的名字叫相叶雅纪,住在千叶,靠捕鱼为生。那日出海时偶遇风浪,连船带人被掀进海里,本来以为自己会这样一命呜呼,没想到竟能绝处逢生。

       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映入眼帘的是一大片飘飘洒洒的樱花树林,他躺在一棵格外粗壮的樱花树下,能听到很近的地方有潺潺水声。

       他是被立花卷子捡回家的,第一次看到几缕薄云聚集在她脚下托着她飘起来的时候,相叶雅纪甚至怀疑自己在做梦。

       原来樱花源,是座仙山。

       他曾经似乎隐隐约约听到过这样的传闻,海外有仙山。那么自己是从海上被冲到了仙山来吗?结果却让他失望极了,樱花源只有几条大河,并没有海。

       “没关系的,相叶小哥,”立花卷子放下手中的二胡安慰他,“过几日松本师兄就回来了,我带你去找他,真不是和你吹牛呢相叶小哥,我师兄松本润认识这一整座山的人呢!有他帮你,肯定能打听出来的。”

       于是这天一大早,立花卷子就带着他伏击在传说中人脉王的必经之路上,那个浓眉的男人一出现,立花就一跃而出,挡住了他的去路。

       “松本师兄,你知道千叶在哪吗?”

       “千叶?”松本润皱起眉头思索了一下,然后摇头,“没听过。”

       “哎?”相比于相叶雅纪,立花卷子的反应更甚,脸上的表情揉杂着哀怨与失望,仿佛心中的神邸骤然倒塌,“竟然有师兄不知道的地方?”

       松本润干咳一声,也觉得在师妹面前有点儿丢师兄的脸,正想着找点儿什么借口搪塞过去,树立起师兄威严的形象,立花却转移了目标。

       “这不是二宫师兄吗?”

       松本润瞄了一眼刚才起就得意洋洋神游四方的二宫和也,暗自替他祈祷了一番。

       “听说问月真君要修建神宫,所需的一些材料甚是难找,可能要翻遍整个樱花源,这个任务交给了二宫师兄?”

       “正是。”

       “那就让相叶小哥跟着二宫师兄一起吧,多走走打听打听,说不定就找到了呢!二宫师兄意下如何?”

       所有人的目光都冲着二宫和也唰唰唰唰唰不停的闪烁。

       二宫和也后知后觉地回过神来,摇了摇扇子,“甚好。”

 

 

       相叶雅纪有点儿迷茫地望着眼前这个小个子猫唇男人,可能这样说有点儿矫情,但是这个男人,他好像见过。

       他已经忘记很多东西了,很多人和事,但是这张脸,他真的见过。

       仿佛藏在记忆的最深处,需要看了才想得起来,又似乎在脑海中的最浅层,活泼而生动的面容,见面的时节好似就在昨天。

       可究竟在哪里呢?

       是在梦里吗?

 

 

       和立花告别的时候,她递过来一小袋银钱。

       “不,麻烦你这么久了,我不能——”相叶雅纪推辞。

       “但是啊,”立花卷子看起来有几分苦恼,“和二宫师兄出门的话,没有钱,是活不下去的。我呢,不是因为小气才不给你更多,但是啊,看相叶小哥你这样子,不管有多少钱都会被师兄骗得一干二净,所以...不过你放心,我师兄虽然不是什么好人,可不会真的卖了你,因为你长得还挺好看的...不!这样或许能多卖点儿价钱也不一定,总之小哥你自求多福。”

       相叶雅纪听了默默地收起了钱袋,“大恩不言谢!”

       “嗯,”立花卷子踮起脚拍拍他的肩膀,“青山常在,绿水长流,好汉慢走,后会有期!”

 

 

 

2.

       带着相叶雅纪上路的前一夜,二宫和也做了一个梦。

       梦醒时分长夜未央,他拥被坐起,恍然若失。

       那个梦是他儿时常常做的,梦中环境有些压抑,那时他也是个小小的孩童,身边伴着个看不清脸的高瘦颀长小少年,少年体弱,总是捂着胸口。他和他亲近,在这黑暗的梦境中就生出一星光来。

       他平素也没什么亲近的人,就靠着这个梦,得到些许安慰。

       可是很久没做过了,隔了三百年还是五百年,他已记不太清。自从他长大,孤独寂寞什么的,就能靠别的东西填满了,比如说钱。

       他答应带着相叶雅纪也是鬼使神差,因为这个人给他的感觉,和那么多那么多年前梦里的少年实在太像了。

       活泼又有些怯怯的。

       他独来独往惯了,不习惯身边跟着人,尤其还是个凡人。但当他看到他那双眼睛的时候,有千百种可以拒绝的借口,可他一个字都没说出来。

 

 

 

       二宫和也想知道相叶雅纪对于他,究竟是有什么特别的吗。

       同行几日,果然发现了这个人的特别。吵得很特别,也就是特别的吵。

       他觉得吧,相叶雅纪就像是黔之驴的主人公——那头长耳朵毛驴,他自己呢,自然就是那只老虎。开始的时候相叶还是有点儿怕他的,只是看他默不作声,便试探性地向他扬起驴蹄,接着围着他乱转,现在已经不停地冲他驴叫了。

       老虎不发威,那人就当他是病猫,小心他哪天就吃掉他!不过相叶雅纪看起来又干又瘦不一定能好吃。他盯着相叶雅纪的菱形嘴,不知道这个品种的人是不是话格外多。

       相叶雅纪耐不住寂寞,况且樱花源不同千叶,对他来说,新鲜的玩意很多,遇到什么有趣的东西,总得找个人分享才会变得更有趣啊。

       至于这个分享的对象,二宫和也当然是不二人选,因为旅途中也只有他一个人。

 

 

       相叶雅纪对二宫和也也并没有那么满意,因为他的互动功能实在是不怎么好用,不比立花卷子,只要和她说一件事,她就立刻能根据这件事讲出一百个八卦新闻来。

       但也没办法,毕竟寻亲要紧。

       他也就只能勉为其难地和二宫和也讲了。

       二宫和也嫌弃他,说他像是乡下人进城。可相叶雅纪不以为意,一路上所有看到的情景,都是他的谈资。比如说今天见了小贩和人吵架,原因是那人拿了花戴却不肯给钱,吵着吵着戴花的那位突然变成一个稻草人扔下花逃走了。

       原来是稻草人成精的故事,说到这稻草成精,连樱花源都有这么一桩怪事。相叶雅纪滔滔不绝,话说姜太郎养的大鹅从来都不下蛋,据不愿透露姓名的知情人士立花卷子可靠消息称,是他家里养鹅的稻草窝成精了,专门偷吃鹅蛋。

       再说这鹅,又是樱花源的一大现象,听说姜太郎养鹅是作为法器使用的,一个正常成年男仙的战斗力只等于零点五只姜太郎牌大鹅。

       相叶雅纪说得兴致勃勃,二宫和也却不胜其烦,狠狠掏了掏耳朵。姜太郎大鹅奇妙物语,别人不知道怎么回事,他可是一清二楚,立花卷子天天在家煮鹅蛋吃,这种怪谈,也就骗骗傻子。

       “相叶氏,”二宫和也忍无可忍,“我等下要去谈桩生意,你最好把你那张嘴闭牢,要是因为你乱说话让我丢了生意,我就把你卸成八块…”

       相叶雅纪慌张地睁大眼睛。

       二宫和也阴森一笑,“喂鹅!”

 

 

 

       二宫和也要找的是一枚月眼凤凰胆。凤凰胆本就难求,除了千古难遇只生活在传说中的凤眼凤凰胆外,就属月眼最为珍贵,让他寻觅已久。

       汤商鬼族首领前阵儿去地下见他姥姥了,继位的是他愚蠢自大又暴戾的长子。这不是关键,关键是这二代刚一上任,就传消息给他,要出手族内的宝物月眼凤凰胆。

       二宫和也对这号货色想来不放在眼里,可他这次带着这个初生毛驴不怕虎的相叶雅纪,不免对那人有点儿担心。

       还真是怕什么来什么,相叶雅纪呢,比他想象得还有更加胆小,也更加神勇一些。

       汤商鬼的长相吧,乍一看,确实想让人惊呼:见鬼啦!多看几次,也就多呼几声:见鬼啦见鬼啦见鬼啦!

       可能是相叶雅纪特别怕鬼,只一落座,二宫和也就感到相叶雅纪在他旁边哆哆嗦嗦,二宫和也仔细看了他好几眼,才能确定他是抖不是帕金森。

       价钱未能讲和,汤商鬼简直是饿死鬼缠身,好不容易逮着买家立刻来了个狮子大开口。二宫和也深知对待这种鬼,适当施压比妥协更有力度,双方以硬碰硬,僵持不下。

       二宫和也并不急,慢慢啜饮着一杯茶,而年轻的汤商鬼二代就没那么能沉得住气了,他身形动了几动,眉眼也露出躁色。

       成了!二宫和也微微一笑。

       果然这鬼二代认输了,他张开嘴,露出青色的獠牙。

       突然!说时迟那时快,相叶雅纪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从怀中拿出一把菜刀向鬼二代扑去,边扑还边喊,“武功再高,也怕菜刀!二丿快跑,我来放倒!”

       二宫和也和他的汤商鬼族小伙伴们都惊呆了。

       汤商鬼二代甚至忘记了躲闪,二宫和也在心里吐槽,那人什么时候就这么自然的叫起二丿了?!

       相叶雅纪到底是不敢用刀刃攻击,只用刀背敲断了鬼二代的獠牙。

       击中以后他不敢再回头观望,拉起二宫和也就逃之夭夭。

       二宫和也目瞪口呆,这到底是什么戏码,剧本上为什么没有这一出啊!然后默默地在心里诅咒了立花卷子一万遍,为什么立花要随随便便的捡人回来,为什么捡回来要他负责,为什么捡回来却不给治疗!

       这样想着的二宫和也却边随着那个人跑边拈了个口诀把那些汤商鬼定住,直到他们跑出大门那些鬼才后知后觉地追出来。

 

 

 

       虽然是凡人,但相叶雅纪绝对是凡人里跑得最快的,二宫和也甚至有种看不到相叶雅纪双腿的错觉。换句话讲,这样的速度已经让没用仙法的二宫和也吃不消了,两个人跑到深山里,林中一根横枝把二宫绊了个四脚朝地。

       “哎呀,哎呀,快快!”相叶雅纪一边慌张地向后望去,一边使劲拖着摔倒了的二宫和也向前。

       二宫和也想说,照您老人家这个速度,别说是汤商鬼了,就是飞毛腿也是赶不上的,但他只能说,“啊啊啊,疼疼疼!”

       终于在河边停下脚步,一向缺乏运动的二宫和也满身大汗气喘吁吁,而且由于相叶雅纪的拖拽,身上漂亮的衣服也已经变得乌漆麻黑,更重要的是他的生意基本上也泡汤了。但是说起来相叶雅纪为了保护他的出发点也是好的,他又不能说什么。

       “好啦,”相叶雅纪看起来劲头尚好,“看来他们是追不上了。”

       二宫和也翻翻白眼。

       “行了,这里没人,我们就在这儿——”

       歇一会儿吧?

       相叶雅纪笑得天真烂漫,“洗个澡吧!”

       洗澡?!二宫和也惊讶得下巴都要脱臼了。

       相叶雅纪欢快的脱掉了衣裳,小心翼翼的进到河里,“二丿,来洗啊。”

       二宫和也紧张地吞了口口水,“我不洗。”

       “哎?你都这么脏了还不洗,原来仙人都不洗澡的?”

       “才不是呢,”二宫和也气急,“本仙只是不屑于和凡人一起洗澡!””

       “你又不是仙女,还害羞啊?”

       “...”二宫和也用尽全力抑制自己才没能上前打哭他,“好啦,知道啦!”

       “我的身材不错吧,”相叶雅纪摸摸自己的八块腹肌然后做了个推的动作,“因为我有在练的。”

       二宫和也抱住肚子。

       可相叶雅纪还是看见了,他仿佛更高兴了点儿,“仙君的身材还挺可爱嘛,有一块腹肌呢。”

       “闭嘴吧你,洗你的澡!”

       “嗯,”相叶雅纪一副我知道但我给你留点儿面子的表情闭上了嘴,随便往身上撩了点儿水,“仙君的话,把这水变成温泉也是可以的吧,我最爱泡温泉了。”

       “鱼会死掉的。”

       “仙君的话,把死掉的鱼复活也是可以的吧?”

       “好麻烦。”

       “但是,仙君的话——”

       “好啦好啦,知道啦!”二宫和也忍不住大叫出声,他早该认识到的,什么样的麻烦比起相叶雅纪,都不算是麻烦。

       “啊啊啊,好烫,好烫,好烫——”相叶雅纪一边蹲进水里一边发出呻吟,“啊~~舒~~服~~~”

       “你这家伙,”二宫和也哭笑不得,“要不要叫得这么工口啊?”

       “二丿来给我搓背啊?”

       “谁要给你搓背!”

       “那我来给二丿搓背!”相叶雅纪说着就贴了上来。

       “起开!”肉体与肉体的接触让二宫和也十分不自在,一下子把相叶推开。

       “二丿也来洗嘛!”相叶雅纪并不气馁,把水扬到二宫和也身上。

       二宫猛然被温热的水攻击了一次,有点儿恼怒的“喂”,也把水扬到相叶那里。

       相叶雅纪刚刚平复的战斗欲望再次被激起。

       两个人像海狗一样地在水里互撩,看着海藻一般湿淋淋的对方,又一同像海狮一样拍手大笑。

 

 

       第二日二人正在城中闲逛,相叶雅纪去买了桃酥拿在手里,蹦蹦跳跳的往回走,二宫和也在不远处阴凉的地方等他。

       汤商鬼族突然出现把相叶雅纪团团围住,二宫和也一惊正打算上前解围,就被拍了肩膀,是汤商鬼二代和他的鬼军师,“二宫上仙借一步说话。”

       二宫和也担忧地望了一眼被缠住的相叶雅纪。

       “上仙放心,”鬼二代昨天被相叶雅纪打豁了牙,说话有点儿漏风,“只是不让那位来搅局,只要他不伤害我们,我们绝对不伤害他。”

       或许是太急着出手了,这种情况下仍带着凤凰胆来与他交易。二宫和也望着鬼二代的豁牙有些同情,象征性的提出赔点儿银子补偿下,鬼二代见状也象征性的拒绝了一次,既然如此,就不怪他二宫和也真的把银子重新揣回怀里了。

       赶过去假意动作了几下,那几位缠着相叶雅纪的汤商小鬼看到二宫和也仿若是看到了大救星,立刻高高兴兴地逃走了。

       相叶雅纪又拉着二宫和也狂奔起来。

       “你怎么来这么晚啊?我都快被人打死了!”甩掉了尾行者,相叶雅纪手撑膝盖抱怨着二宫。

       “我...”二宫和也整整衣服,“像我这种仙君,自然不能这么轻易出场,你见过谁打架一开始就张牙舞爪地派出大将的?我这是犹抱琵琶半遮面!”

       “犹抱琵琶,”相叶雅纪嗤笑一声,站起身子扯了扯二宫和也的脸皮,“二丿,我觉得你这大脸吧,倒抱琵琶都未必能半遮住这面,还犹抱琵琶哈哈哈哈哈哈,笑死我了!”

       二宫和也眼神一死,“相叶雅纪,你说我呢?”

       “嗯,”相叶雅纪理直气壮,“谁叫你危急时刻丢下我自己逃命了?”

       二宫和也翻翻白眼,“行啦小气鬼,下次替你死!”

       “你说什么不吉利的呢,”相叶雅纪不乐意了,“你快呸呸呸。”

       “哈?”

       “快呸呸呸啊!”

       “我这种仙君,想来不做吃了吐的事儿!”二宫和也长袖一甩,摆开仙人的架子。

       “吃了吐...”相叶雅纪犹豫一下,肚子猛然一叫,“说起来,想吃兔子了。”

       “你长得这么像兔子还想吃兔子啊,”二宫和也好笑极了,“兔兔那么可爱!”

       “嗯?”相叶雅纪撅起嘴。

       “我是说,”二宫和也攀上他肩膀,凑近他的耳朵,“兔兔那么可爱,烤着吃的话,风味最佳。”

 

 

 

3.

       关于帮相叶雅纪找到老家的事儿,二宫和也确实没怎么放在心上,在他看来,连松本润都不知道的地方,整个樱花源肯定就没人知道了。

       他答应带着相叶雅纪,也是为自己多过于为人民,但是在相叶雅纪的监督下,每到一个地方,他总得象征性的问问,嗨,朋友,你知道千叶吗?

       万万没想到,竟然真的有人知道。店小二十分热情,“知道知道,不就是千叶嘛,从这儿往南走,差不多三天就能到。”

       哎?!!!

       比起相叶雅纪的欣喜若狂,二宫和也倒是有点儿郁闷,他还想着和他一起去问月山呢!

       相叶雅纪兴高采烈地从后面扑上来挂在他身上,“二丿,我就要回家了。”

       “嗯。”

       “虽然不怎么记得了,但是我想我的家肯定是很好的家,到时候介绍我父母给你认识啊。”

       “谁要认识你父母啊,我比你祖宗年纪都大呢!”

       “是这样吗,竟然?”相叶雅纪张开菱形嘴。

       “仙君的寿命是凡人的几倍甚至十几倍。”

       “所以呢?”

       “所以?”二宫和也有点儿赌气,“所以我才不在乎!你和我在一起的这么点儿时间,对我来说就像是春天的午觉一样短暂,你回不回家,高不高兴,我才不在乎呢!”

       相叶雅纪停下脚步,垂下搭在二宫肩头的手臂,绕到一边,不再说话。

       那个人好像生气了,二宫和也抠了抠自己的手,开始的时候虽然觉得他有点儿吵,但是如果这个人形自走噪声机一下子丢下他自己回去了,那不是还有点儿寂寞嘛。

       而且这种寂寞的心情,那人竟一点儿都不能理解,他还欢天喜地的,别提有多高兴了。

       两个人一整天都没怎么说话,夜晚二宫和也想在房间里打坐运气,可还是心神不宁,恍惚听到了相叶雅纪奇异的笑声。打开房间的门一看,相叶雅纪正在楼下大堂里和女孩子们边笑边说话。

       有妖气!二宫和也抽抽鼻子,也不知道是哪来的小妖精!他甩上房门。

       隔了一会儿,相叶雅纪推开了他的屋门,坐到他的床边,二宫和也犹豫了一下,放弃了想保持距离的想法。

       “只是随便说两句话也不行?”相叶雅纪用手肘捅他,“你别生气了,你要是不高兴,我以后就不说了。”

       “我是因为你和她们说话才生气的吗?”二宫和也鼻孔张大,哎呀,被绕进去了,“不!我根本就没生气!”

       “分明就是生气了嘛...”相叶雅纪看着二宫的眼色,“别气了,我都不生气了呢!”

       “哈,笨蛋也会生气的吗?”

       “当然会了,我生气起来是很恐怖的!”

       “嗯?”

       “就这样,”相叶雅纪举起两只手,“喵,喵,吼——”

       像老虎一样扑到二宫和也身上把他按倒在床,两只手搔他的肋下。

       二宫和也咯咯咯咯笑了起来。

 

 

 

       还是磨磨蹭蹭照常上路了。

       街上车水马龙,很是热闹,两人逛了一会儿,相叶雅纪觉得有点儿热,站到街边房檐的阴影下乘凉,顺手抽出二宫和也的扇子给自己和他扇风。

       二宫和也在心里估算了一番,“照这个走法,再走两天大概才能到千叶。”

       “你急什么啊,你命那么长,”相叶雅纪瞄上了一个买零碎饰品的小摊,绕过去看,“我都没急。”

       “时间就是金钱你懂吗?”二宫和也站在原地,没有跟上去,“你耽误我的时间,就是浪费我的金钱,要不是你——”

       “这个多少钱?”相叶雅纪根本不想听他那套理论,拿起摊位上的一个玉坠。

       “十两银子。”

       “十两?”相叶雅纪一脸你在逗我,“这种成色的,也值十两,你怎么不去抢?”

       小贩上下打量过了相叶雅纪的穿着,指了指不远处,“成色不好?碧华斋的玉色个顶个的好,你买得起吗你?!”

       未等相叶雅纪说出什么,二宫和也上前扯住相叶的袖子,把他拉进碧华斋的屋子里,“买!”

       开玩笑,他二宫和也有的是钱,什么成色什么牌子的都买得起。他是抠门了点儿,他也知道,但他一直觉得有没有钱自己知道就行了,他不在乎被人笑贫笑抠,可是相叶雅纪被人瞧不起,那可不行!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不行,总之就是不行!

       不过碧华斋的东西确实贵得令人咂舌,相叶雅纪挑挑拣拣最终选定的一块看起来也不怎么样,二宫和也拿过他的钱袋说去替他结钱,却偷偷用一块长得差不多但成色更好的换了下来,自己付了帐。

       “喏。”二宫和也递过去玉坠和相叶雅纪瘪了的钱包,两人并肩走出门,“怎么想的,把钱都花干净?”

       “给你,”相叶雅纪把坠子放到二宫手上,“送给你,就当是感谢你这一路对我的关照。现在我就要回家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总之你收下就好了。”

       “呀,”二宫和也抿唇笑起来,“买这个给我干嘛啦,这种东西,我有挺多呢。”

       “你要是不要的话,那我就...”

       二宫和也眼神发亮的盯着相叶雅纪的嘴,不知道那人会说出什么来。

       “那我就去退了,哈哈哈哈开玩笑,”相叶雅纪上前弯腰帮他把玉坠系在腰带上,他系得别别扭扭,不怎么好看,“带着吧,不是挺好看的嘛。”

       二宫和也微微低头,看到相叶雅纪伏在自己身前毛绒绒的脑袋,莫名觉得高兴也难过,“你要是非要送我,那也不是不行。”

 

 

 

 

       又期待又害怕的走了好几日,其间二宫和也故意迷路两次,相叶雅纪装各种病三次,不过两天的路程还是结束了。

       两人终于目光呆滞的站到了一块写着“浅野”的石碑下。

       浅野和千叶...饭店小哥口音好重的说啊。

       浅野是小镇,客栈不多,客房也不多,偏偏今天人多,两个人只要到了一间房。

       相叶雅纪没心情吃晚饭,直接滚到床上,面朝里躺着。

       二宫和也知他难过,也不吵他,在外间的小榻上运气修行。

       运过几个周天,回过神来已经是月上中天,屋子里没有点蜡,好在月光很亮,映在纸窗子上的树影婆娑,夜凉如水。

       他听见相叶雅纪均匀的呼吸声,走过去看那人的睡颜。

       他没有安慰他,也不知道怎么安慰他,家的意义,故乡的意义,为什么那么执着着回去,其实他也不是很懂。说实话,他甚至有几分高兴,高兴这个浅野不是那人要找的千叶,这样不是就可以继续同行了,这有什么不好的吗?

       想到这儿,他戳了戳相叶雅纪睡着仍嘟着嘴的脸。戳改成摸仍觉得不够,顺着脸颊摸到他的下巴,然后是胸膛,接下来是他结实的腹肌。

       手突然被抓住,二宫和也一惊,抬头望向相叶雅纪的脸,那人忽而睁开黑亮的眼睛。

       二宫和也试着抽出手,但没能成功。

       “二丿,”相叶刚刚醒来的嗓音有点儿喑哑,“这么晚了你不睡觉,摸我做什么呢?”

       二宫和也没有回答,也不知怎么回答。

       “我好像,并没有想象中那么伤心。我已经不怎么记得家是什么样子的了,可我知道你,和你一起的话,我很开心。”

       他坐起身,凑近二宫和也,看着他湿漉漉的眼睛,缓慢而又坚决地吻住他的双唇。

       二宫和也片刻愣怔,而后摇着头挣扎起来。

       “相叶,相叶氏...”双手扯住相叶的耳朵把他拉开,相叶雅纪的脸被他拉得有点儿丑,二宫和也一下子笑起来,“我也是,相叶氏,我也很开心。”

 

 

 

 

4.

       从浅野出来往西走上两三天就能到问月真君所在,这点儿路程二宫和也平日是不放在眼里的,腾云驾雾只需小半天就能到达,就算是带着个肉体凡胎的相叶雅纪,也全然不在话下。可是现在,春光尚好,陌上花开,如若不好好欣赏,岂不辜负了这阳春烟景。

       担心相叶雅纪脚力不成走路会累,他甚至完全破格地买了辆马车,半旧的马车在开遍野花的小径上吱哟吱哟,二宫和也顺手幻化出了赶车的马夫,幻化出马夫的那一刻,他就后悔了,他刚才忘记自己会造人了,这样说的话买马是根本没有必要的,直接买车就好。到时候多弄出几个小人,做个人车。

       可转念一想,这种清奇的画风还是要不得的,如果坐着人车进城被那些凡人们笑话了,他在相叶雅纪面前还要不要做仙啊。

       这么想着的二宫和也高高兴兴地回到了车里。这车不怎么大,但是面对面坐两个人还是绰绰有余的,不过坐进来的时候二宫和也迅速思索了一番,挤在了相叶雅纪身边。春日里的上午还是有点儿热的,两个人挨在一起很快就感受到了对方身上的热度源源不断地传来,他们没怎么和对方说话,事实上,自从昨晚以后二人就没再说过什么话了。本来应该是吵吵嚷嚷的氛围不复存在,可并没有觉得尴尬,反而很舒适,恰到好处的沉默带着一点儿青草香气的羞涩。

 

 

 

       伴随着这样隐秘的欣喜磨蹭了几天,两人终于到了问月山。

       问月真君出手慷慨,给出的价钱比二宫和也想象的还要更高,可能是除了他,再没有仙人这样爱财,二宫也不客气,挑挑选选又顺手牵羊了几颗金丹。

       他很是高兴,当然啦,他最近几天都很高兴。

       带着相叶雅纪在问月真君的院子里转悠,问月真君擅长炼丹,院子里种植着各种奇花异草,五彩缤纷晃得二宫和也眼疼。

       “哎,这是什么?”

       不知道相叶雅纪看中了哪株仙草,在二宫和也眯起眼睛的时候去摸。等到二宫回神,那人已经可怜兮兮地托着流血的手指了。

       “没事儿吧?”二宫走过去看了看他的伤口,从怀中摸出伤药给相叶雅纪抹上,瞬间伤口就愈合如初了,二宫和也松了口气,“这院子里的东西怎么能乱摸啊相叶氏,幸好没有毒。”

       比起别的,相叶雅纪明显对二宫和也的伤药更有兴趣,他举起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的手指新奇地看个没完,“那是什么药啊,竟这样好用?”

       二宫和也想了想,“亲我一下,我就告诉你。”

       相叶雅纪笑眯眯的,“可以哟。”

       趁着四下无人,两个人亲得昏天黑地,相叶雅纪最后忘记了问到底是什么神药,二宫和也也忘记了告诉他。

 

 

 

       离开问月山,二宫和也琢磨着下一步应该去哪。凤凰胆是他手上最后一单生意了,工作基本上告一段落了,可是这恋情才刚刚开始。他的想法是,要不然让相叶雅纪也修仙试试?毕竟人生苦短,相叶雅纪这都二十多岁了,再活个五六十年也就差不多了,可是仙人的命很长呢,再过五六十年,他还是和现在一样,这样想想就觉得很可怕。

       但其实,他偷偷摸过相叶雅纪的身体,相叶啊,没有那根仙骨。修仙这种事,不是人人都行的,没有仙骨的话,再怎么努力,都未必能成,二宫和也心里没底儿,想把相叶雅纪带回去给师尊看看。

       可是他还没问过相叶雅纪愿不愿意放弃回家,和他一起走上修仙之路呢,他打算在回到樱花源的这一路上,动之以理晓之以情,慢慢的把修仙的好处讲给相叶雅纪,让相叶雅纪自动自觉地投入到修仙大军的怀抱中来。

       于是这一路,相叶雅纪都觉得他二宫和也有点儿贼眉鼠眼,好像动不动就要从怀里掏出个什么东西给他看,然后不怀好意地笑着问他:朋友,你听说过修仙吗?

       相叶雅纪当然听说过,他明白二宫和也的意思,只不过是在装傻,他还没想好,要留下,还是要回家。虽然不记得了,但万一家中还有他的双亲,于情于理,他都该回去尽孝,可是能留在这里也很好,可以一直和他在一起啊...相叶雅纪十分苦恼。

 

 

       最近几天的路程都在荒野,没地方吃饭住店,一律都靠二宫和也的仙法解决。有了这样好用的仙法,相叶雅纪也变得有恃无恐,所以两人渐渐过得昼夜颠倒,常常夜晚还在赶路。

       这晚没有月亮,满天都是细碎的星,二宫和也蜷着腿仰躺在马车里,透过马车破了的纸窗看星空,星星在他眼中好似闪闪发光的碎银子,他有点困有点满足也有点烦躁。明示暗示这么多天了,就算是块石头也应该听懂他的意思了,他觉得无趣。

       看着恋人越来越丧气的样子,相叶雅纪下定了决心,“二丿。”

       “嗯?”

       “以后都,在一起吧!”

       二宫和也兴奋得一跃而起,“真的?”

       “自然是——”

       话没说完,他突然被二宫和也按倒在马车里,“嘘——”

       也就是同时,一只长箭突然凌空而入,突袭来得猝不及防,是相叶雅纪根本没经历过的场合,他正睁大眼睛不知该如何是好,只见一柄长刀将他们半旧的马车劈成两半,二宫和也身形一动,带着他飞离险境。

       没有时间做结界护他,二宫和也只能将他藏在身后,来得偷袭者们道行都不是很高,出手却狠命,二宫和也不解,不知又招惹到了哪路神仙。但还不至于让人难以招架,便渐渐安了心,最后没剩下几个反派,他正准备将他们一并解决。突然,电光火石般的,他想到了另外一种可能。

       看向相叶的时候,那人大概下一瞬就会被刺中了,急忙掷出法器,保全了相叶雅纪,不料自己竟被刺中后心。

       咬着牙消灭了最后的反派,二宫和也觉得眼前闪现过一道白光,在这白光之中,快速闪过了他既陌生又熟悉的场景,下着雨的黄昏,比现在还年轻一点儿的相叶雅纪站在门里望着廊上的他,语气有点儿幽怨,“二丿,你怎么好几天都没来找我玩?”

       回过神来的时候,相叶雅纪正在担忧地晃着他,“二丿,二丿,你没事儿吧?”

       “没事也被你晃出事儿了。”二宫和也勉强扯起嘴角。

       相叶雅纪没注意到他身后的伤,以为虚惊一场,看着二宫还能玩笑,也就放下心来,“二丿真的好厉害,一下子打败了那么多人,不过啊,为什么呢,二丿做了坏事吗?”

       二宫和也笑而不答,揽了他的腰腾云而起,“路上不太平,还是早点儿回樱花源吧。”

       话虽如此,心头却惊疑不定,开始的时候夜色太暗没能看清,后来注意到却是问月山的人,问月山为什么会来偷袭?

       他们的目标不是他而是相叶雅纪,为什么是相叶雅纪,他做过什么坏事?

       刚刚他看到的,那些零散的画面是怎么一回事?

       那是他从来都拨不开迷雾的前世吗?

       前世的相叶雅纪是他的什么人,今生来续一段什么样的因缘?

       太多疑问了,他抓不住其中的任意一条,更找寻不到一丝头绪。

 

 

 

5.

       到达樱花源已经是早上了,一整夜疲于奔命,相叶雅纪累得睁不开眼,扑倒在床上就睡着了。二宫和也也很累,但却睡不着。

       他替相叶雅纪脱掉小靴子,盖好了被子。

       走出来的时候,给自己的庭院加了几道结界。明知道不应该这样的,樱花源很安全,左右的院子里都住着他的师兄弟,可他仍是不放心。

       后怕。

       二宫和也去参拜了师尊。

       恍恍惚惚地从师尊房间走出来,二宫和也好似灵魂脱壳,游魂一般地飘在路上,对所有人视而不见。

       松本润蹲在他身后用紫晶戒指扔他,紫晶戒指击中他然后骨碌骨碌地滚回来,松本润捡起来,再用来扔他。这样重复了十几几十次,终于把二宫和也叫回了魂儿。

       “到底怎么回事儿?”被松本润拉进他的院子里,松润给了他一杯茶。

       “什么?”

       “你和相叶雅纪,前世今生什么的。”

       “你...”二宫和也茫然又惊讶,忽而想起他这世和相叶雅纪初遇时,松本润那复杂的眼神,“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我也是小时候了,”松本润歪头陷入了回忆,“山上修仙的孩子们不是都知道自己的前世前前世什么的嘛,或是花草树木或是珍稀动物或者是凡人,总之人人都知道,唯独你的前世,总是蒙着一层纱。师尊宠我,抱我到他房间里玩,以为我睡了午觉,就处理起自己的事儿来,我就是那时偶然看得了一眼,只看到你和相叶的脸,就因害怕心跳得不行,其他的再不知道了。”

       “这样啊...”二宫和也眼神空洞。

       “你还好吧,二丿,这到底——”

       “我前世,是为了雅纪而死的,”二宫和也呷了一口茶,缓缓地开口,“上一世,他是凤鸣山老祖的第九个儿子,人称九公子,我是他的随从。他生时就体弱,有肺病,修为上也难得进展。凤鸣山有一天下人趋之若鹜的宝物——凤眼凤凰胆。全天下仅那么一颗,凡人吃了能立刻成仙,仙君用了可修得真君,真君可位列上神。因为太惹眼了,凤鸣山老祖连带他的一大批家眷全都被人暗害了,唯独九公子得以幸免,贼人或是看他体弱无能竟放了他一条生路。可后来的日子是可想而知的不好过,一度病得快要死了,我就偷了凤凰胆骗他吃了。他服用后即刻飞升,位列仙班,我躲不过纠缠,自刎而死。”

       松本润没想到是这样的故事,听了以后沉默良久,“你们前世...”

       二宫和也眯起眼睛,想起那时候相叶雅纪病得说不出话,只在他手心反复的写字,告诉他哪里藏了银钱,希望他能在他死后好过一点。这个傻子,他若是死了,他还如何能好过得了,二宫和也俯身抱住他,相叶雅纪毛绒绒的脑袋不停地蹭着他的肩窝。

       “嗯,我们前世就在一起了,今生也是。”

       “问月真君哪里?”

       “雅纪在他院子里割破了手,血流到他的那些花花草草上,竟生出了别的宝物。这是上古传说,带着凤眼凤凰胆的人,血生异宝。”

       “那他们抓相叶...”

       “当然是让他死,”二宫和也捏碎了手中的茶杯,“不,不是死,实在他活着的时候,破开他的胸膛,剥开他的心,找出凤凰胆。他永远都死不了,也活不成了,六道轮回之外,时时刻刻承受着钻心剧痛。”

       “二丿。”松本润轻轻拍了拍二宫的手臂,不知如何安慰。

       “不可能的,只要我还有一口气,他们想都别想!”

       “二丿,”松本润有些纠结的开口,“或许你可以,去问问,樱井师兄。”

       “樱井师兄?”二宫和也在记忆布满灰尘的角落里扒拉了半天才把这个人想起来,“樱井师兄他不是在静室自省?”

       “是,”松本润眨着大眼睛点头,“你还记得樱井师兄为了什么自省吗?”

       “什么?啊,是和人打架!”

       “嗯,樱井师兄和司命元君为了争一口吃食打起来了,也不是斗法的那种,就是互相扔扔砖头什么的,结果司命元君砖头先扔没了,就把司命本子扔过来了,没想到樱井师兄抱着司命本子就跑掉了,后来元君气得来樱花源跳脚,师尊就罚了樱井师兄自省,”松润皱起眉头,“可只罚了五十年,现在都快百年了,师兄还是不肯出来。”

       “所以呢?”

       “所以?”松本润恨铁不成钢地戳了二宫和也脑门,“樱井师兄肯定看过司命本子,司命本子上写的什么东西,大概也就是他不肯出来的原因。”

 

 

 

       二宫和也去找樱井翔,樱井翔已经摆好了茶。

       “我知道你会来,”樱井穿着白色的浴衣为他斟了茶,“二丿,我们师兄弟,已有百年未见。”

       “然而你却,知道我的一切。”

       樱井翔苦笑。

       “这种提前知道了命运的感觉如何?”

       “并不好受,一点都不好受。”樱井翔疲惫的摇头。

       “可我却想问你,我的命运如何。”二宫和也手指搭在茶案微微用力,身体前倾。

       “我知道,但...”

       “你不忍说?”

       “二丿,我们所有师兄弟当中,我曾认为聪明的只有我你二人而已,可我已经如此了,你莫要...你,你...你说人,到底争得过命吗?”

       二宫和也心下了然,点了点头,“相叶雅纪呢,他将来...”

       “八十七岁,无病而终。”

       “师兄,”二宫和也站起身,拍拍他的溜肩,“谢谢你。”

       “现在看来,最愚钝的,莫过于你我二人而已,”樱井动都没动,“他前世承了你的情,这世若能还了,你们就两清了,谁都不必再背负什么,下一世无忧无虑的,岂不更好?”

       “道理虽是这么个道理,但是我想让他欠我的情,生生世世欠着才好,这样他才能生生世世都来找我,”二宫和也突然想通了,“师兄,我先走了。”

       “二丿,”樱井光着脚追出屋子,他最终还是不忍,“你想怎么做,就去做吧,不问今生,来世会有好的结果。”

       二宫和也转头望他,夕阳照在他身上映出光圈,连他的肩看起来都平了一些,“师兄,谢谢你。”

 

 

 

6.

       相叶雅纪睡醒的时候已是月上中天,隐隐听到断断续续的琴音,他推开门走到屋外。

       二宫和也正在庭院中柳树下的小石桌旁自斟自饮,摇头晃脑和着琴音。

       “谁在弹琴?”相叶雅纪懒洋洋地坐到他旁边。

       “卷子,每晚这个时候她都在房里练琴,几百年了都没进展,弹得不好,你凑活着听。”

       “还不错啊,我觉得,虽然称不上是仙乐。”

       “哈哈哈哈,明明是仙子,却奏不出一段仙乐。”二宫和也笑着摇摇头,又斟满一杯酒,自己喝了半杯。

       相叶雅纪见状,指了指他的酒壶,“我也要喝。”

       “这平日里只有一个人的,所以只有一只酒杯。”

       “那这样不就好了?”相叶雅纪端起二宫和也剩在杯子里的半盅酒,一口饮尽。

       “哎!”二宫和也出声喝止的时候已经晚了。

       “什么?你嫌我,我都没嫌你!”相叶雅纪鼓起脸颊。

       “不是这个啦,”二宫和也好像是半醉了,痴痴地笑起来,相叶雅纪甚至看到几滴透明的口水从他嘴里喷出来,“这种酒啊,你不能喝,我给你换一种。”

       “什么酒啊,我不能喝?”

       “嗯,现在的人都叫他醉仙侠,”二宫和也更高兴了,“我有缘结识过那个酿酒师,其实他说,叫醉仙虾啦,无论什么样的仙君喝醉了,都会像是醉虾一样,任人宰割。”

       “是吗?”相叶雅纪摸着白玉酒杯,轻声问他,“那你现在醉了吗?”

       “我有点儿,喝醉了。”

       “那你现在,任人宰割吗?”

       二宫和也凑过去,搂住他的脖子,用力点头“嗯。”

       相叶雅纪将他打横抱起,走进屋子带上门,放在床榻上,轻轻勾开他的衣带。

       “相叶氏,”二宫和也的衣裳被脱掉一点露出白皙的肩膀,长长的黑发散在一边,他歪着头眼睛湿漉漉的,脸色是微微的酡红,“你愿意到我家生活吗?”

 

 

 

       相叶雅纪曾经一度以为樱花源就是二宫和也的家,没想到二宫和也这家伙狡兔三窟,竟然还别有金屋。

       哎呀,不是金屋,是茅屋。

       虽然不是破破烂烂,但这也确实有点儿简陋吧,相叶雅纪指挥着二宫和也去洗抹布,自己努力把门安好。

       幻化这座小屋的时候,二宫和也只是想用他来睡觉而已,宽敞的大院子,假山流水,亭台楼阁什么的会花费没必要的法力,所以他就只弄了家的低配版。

       收拾整齐的话也是一样,其实念力一动也就可以了,但是看到相叶雅纪这样的兴致勃勃,他对被指挥做这做那,意外地也不讨厌。

       两个人哼哧哼哧的劳动了小半天,晚上是相叶雅纪亲手做的,当然食材都是他变出来的,二宫和也辟谷不吃也可以,但是一个人吃饭无趣,况且是那人的手艺,他也就陪着相叶雅纪吃吃。

       相叶雅纪一边吃相凶猛一边抱怨变出来的食材没有味道,明天开始要自己种地。

       行动派相叶雅纪说到做到,第二天一大早就带着一顶草帽挽起裤腿在刨地了,不过种子也是二宫和也变出来的,二宫和也说他不认为这和直接变菜的味道会有什么区别,也并没抱什么期望相叶雅纪种的东西能生枝发芽。

 

 

       自从在师尊那里看过相叶雅纪的前世今生,二宫和也就隔三差五的为相叶雅纪织梦。让他慢慢想起在千叶那边无父无母无依无靠,相叶雅纪并没把回忆起来的事儿同二宫和也讲,只是自己消沉了两天,就恢复了往日的精神与活力。

       至于前世,二宫和也也把不怎么重要的桥段造成梦境告诉他,毕竟只有他一个人知道他们有两世情缘的事儿,就太寂寞了,这种欣喜之情该和谁分享呢。

       相叶雅纪果然十分喜悦,做了梦的第一天就兴高采烈地和他讲。

       “是吗,是吗?”二宫和也笑眯眯的,对不起啦雅纪,这种欣喜,我早就体验过了哟。

       相叶雅纪自从住进了二宫和也的茅草屋,自认为想起很多从前的事儿,就觉得是这屋子的神明。

       “二丿,”相叶雅纪拉过他的手,“我们以后永远都住在这儿,好吗?”

       “好啊,当然好。”

       相叶雅纪玩着他短短的手指,“你看见了吗,我们的青椒和土豆发芽了,或者再过一阵儿就能吃到我们自己种的菜了。”

       “嗯。”当然看到了,那个人种下了就不管了,他到底知不知道是谁每天为它们浇水除草那些东西才会发芽的啊?

       “院子里那棵桂花树打了花苞,大概再有几天就会开花了,到时候我给你酿桂花酿喝。”

       桂花酿,听起来有点儿好喝呢,“好啊。”

 

 

 

       土豆长在地里看不出来,相叶雅纪不让他把根拔出来看土豆长没长,但是青椒苗结出小小青椒的时候,桂花就开了。

       二宫和也倚在门边,看相叶雅纪上窜下跳的摘花,蒸米,忙得不亦乐乎。

       看到相叶雅纪把材料都放入准备好的小缸中,二宫和也忍不住凑上去问,“多久才能酿出酒来?”

       “得三天吧。”

       “三天啊~~”

       “二丿。”相叶雅纪用衣袖擦了擦汗。

       “嗯?”

       “你知道什么是凤眼凤凰胆吗?”

       二宫和也本来坐在桌子上晃脚,突然听到这话,差点儿从桌上折下去,

       “你知道了什么?”他知道现在的他脸色肯定很差。

       “没有,”相叶雅纪摇摇头,“不过是昨晚做了个梦。”

       二宫和也手心溢出一层薄汗,他昨晚并没有织梦,是谁,也在织相叶雅纪的梦?

       相叶雅纪说他劳动辛苦,现在浑身酸痛,派出二宫和也去打水给他洗澡。二宫和也不情不愿地撅着嘴到了井边,一只碧绿的翠鸟围着他飞了几圈,最后钻到他的袖口里。

       趁着相叶洗澡,二宫和也托腮坐在自己窄窄的书桌前。

       袖口的信像是银针一样刺着他的手臂,他很在意,他知道信上的内容事关重大,生死离别,或者就会这样决定了。但是是逃避也好,别的什么都好,现在,哪怕只是这一瞬,他不想知道那些。

       仙君的寿命很长的,如果没有相叶雅纪,其实活着也没什么意思,他已经孤独地活了好几百年了,剩下的几百年,比起这么独自活着,能死得其所也不错的。

       哎哟,他活了几百年来着?他不怎么记得清了。

       过去的那些日子,真的过去的很快,一下子就过了百年。

       可是等桂花酿酿好的三日,又好像很慢,要等很久才能到呢。今晚过了是明早,明晚和后早,然后还要等...

       现在就想喝到相叶氏酿的酒啊,能喝到就好了。

       二宫和也把信纸展开。

       完全无趣的消息,问月真君为相叶雅纪找了个莫名其妙的罪名,扇动了其他几个真君门派围上了樱花源。虽然表面是缴枪不杀的友好协商态度,但事实上却在一天天的逼近了,前日起开始有樱花源的弟子被抓被伤,近几日越发的躁动起来,是真的要对樱花源下手了,樱井让他早做打算。这些真君门派看似正人君子,其实可坏得很,樱花源这块宝地,对于修炼大有裨益,他们早就虎视眈眈的觊觎已久,只是少了问月真君的那个借口而已。

       然后还有一个坏消息,有个坏人把这些事的来龙去脉统统告诉相叶雅纪了,那孩子可能要去主动投敌。

       二宫和也把信纸反扣拍在桌上,看着碍眼,又团成一团扔到墙脚。

       他两手托着腮,脸颊上的肉把眼睛挤成细细的一条小缝,二宫和也有些气鼓鼓地想,等桂花酿的三日真的要很久啊,从这世等到来世,能喝到吗?

 

 

 

 

 

       当晚,假寐的二宫和也从床上一跃而起,把蹑手蹑脚准备出门的相叶雅纪抓了回来。

       “你去哪?”

       相叶雅纪的眼睛不会说谎,他犹犹豫豫眼神飘忽不定,“太热了,睡不着,我...在院子里散散步。”

       “那正好,我也睡不着,你陪我坐一会儿。”

       相叶雅纪坐立不安,不停的扭动着,像长了无处安放的尾巴。

       二宫和也牵住他的手,状似无意地问道,“前世的事儿,你都知道什么啊,将给我听听?”

       相叶雅纪眼望着天想,半晌都没回话。

       二宫也知道这个问题得不到什么答案,只是看着他张着嘴的呆样,觉得有些好笑。

       算了,算了。

       他“哎哟”一声把头靠着相叶肩膀上,玩着自己的手,“从前的事儿,就这么算了吧,这一世,你可别忘了我。”

       “怎么会忘啊,不是每天都在一起嘛。”

       “你的意思是,若是我不在了,你就忘了我了?”

       “才不会呢,哪怕你不在了——”相叶雅纪及时收住口,“二丿,别说这样的话。”

       “嗯,”二宫和也从善如流的应答,“好。”

       “二丿,”相叶雅纪心中莫名不安,“今生无论怎样,都是前世我欠下的债,我理应还,你…别做傻事。”

       “哎呀哎呀,别说了,你这个人啊,真是啰嗦死了,”二宫和也伸出短短的手指,戳了相叶雅纪的脸,“这些个道理我难道不知道?可是啊,已经晚了。”

       “哎?”

       “相叶氏,我这个人啊,最讨厌别人欠我东西了,但是如果是你的话,那就没关系。你先欠着我,下辈子记得来找我。”

       “二丿——”

       二宫和也不想听他接下来还想说什么,凑过去堵住他的嘴,在相叶的挣扎下交换了最后一个不怎么样的吻。

       相叶雅纪渐渐瘫软最终失去意识倒在石阶上,二宫和也站起来,眼神躲躲闪闪,拍打着手上不存在的灰尘,“雅纪,你可别怨我,我也是没有办法了,拖不下去了。”

 

 

 

       “卷子,”二宫和也走出小院,“这家伙就交给你了。”

       立花卷子从门后探出头,“二宫师兄你这么做,我会被松本师兄骂死的。”

       “我就是怕被他骂死,才找你来背锅的。”二宫和也笑眯眯地回答。

       “唉,”食物链底层的立花卷子叹了口气,算是认了命,“那,如果相叶小哥问我要人,我怎么办?”

       “他若是问你要我,”二宫和也整好衣服,“你就带他去找我,你知道在哪能找到我,对吧?”

       立花卷子咬着下唇点点头,“师兄,保重。”

       二宫和也笑起来,“事到如今还说这种漂亮话做什么,你还不如说希望我能死得整齐些,免得你们给我收尸的时候麻烦。”

       立花卷子垂着头,没有答话,一滴眼泪啪的落在青石板上,晕开小小的一圈。

       二宫和也有些不忍,想说的话一下子变得多了起来,但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揉了揉她的卷发,径自离去。

 

 

       一念成佛,一念成魔。

       问月山上的那些人,其实早已入了魔,而他怕是也已经魔症了。

       毕竟不知前事的时候就已经很喜欢他了,知道以后,更是喜欢得不得了。

       一世,两世,他都是他的劫。

       那又怎样?

       他早已有这种觉悟,别说是问月山几个疯子,就算是与全世界为敌,他也在所不惜。

       如若他死了,倒也罢了,可活着的时候,他就得把他保护周全。

       也不知道是谁规定的,前世也好,今生也罢相叶雅纪总是需要他保护的样子。真好,这样真好,能为爱人做点什么,甚至能为他死,这简直是命运给他的厚待。

       真的很喜欢那个人呢,喜欢相叶雅纪。

       喜欢到拥有了惊天动地爱一个人的勇气,喜欢到虽九死其犹未悔。

 

 

 

       问月真君想要独吞凤眼凤凰胆,必然不会把这个秘密泄露给他人。所以,只要消灭了那些人,剩下的人不足为患。那就安全了,以后就都安全了,永远都安全了。

       可是问月真君啊,真君什么的,听起来就很有难度呢。

       不过他赢在一点,别的仙君都怕死,唯独他不怕。哪怕是同归于尽,对他来讲,都是好的结局。

       其实二宫和也挺擅长作战的,奇门遁甲、排兵布阵,他虽算不上精通,但怎么说也比这些只知道炼丹的呆子强。可没有时间和机会让他展示特长了,二宫和也叹了口气,他得快,防止有人出逃搬出救兵;得准,要目标明确擒贼先擒王首先弄死问月真君才行;最后要狠,这些围攻樱花源的问月弟子都是隐患留不得的。

       胜利比想象中来的艰难得多,如果那也叫胜利的话。

       那一夜大概是整个樱花源都看得清清楚楚,法力交汇之处闪现出强烈的白光,像是一道拖长了的闪电光亮让人不能直视,甚至照亮了黑夜的天空。随之而来的是一大片轰鸣,在天与地之间响个不停,甚至于山河摇动让人有天塌地陷之感。

       仙君们有所反应却由于势强不敢靠近,普通百姓以为天谴纷纷在家磕头祷告。樱井上仙像过去的一百年那样呆坐在蒲团上却扯坏了手上的念珠;松本润被师兄师妹联手骗了,气急败坏却又无计可施,扯出二宫和也送他的画轴摔在地上,又立刻捡起来抱在怀里,一下一下仔细地擦干净;立花卷子坐在二宫和也茅屋的石阶上,双手捂住耳朵不停地流泪。

       全世界只有被施以符咒的相叶雅纪,安然睡在自己的床上。

       真是,幸福的人啊。

       不是每个人都能得到那个,为了他能睡得安稳,不惜以命相搏的人。

       念力加持过的玉坠碎成两半,摔落在铺满樱花的地上,二宫和也吐了几口血,知道自己已是强弩之末。可还不能放弃,问月真君或许也快到极限了,再坚持一下,再坚持一下就好,二宫和也狠狠咬住牙。

       万万没想到,问月真君此时又打入一股强劲的真气,二宫和也即刻被掀翻,撞折了几棵樱花树才最终摔在地上。

       二宫和也的意识已经变得涣散,那一刻在想什么呢,在想要是从前修行之时,再多努力一些就好了,若能斗过问月真君,相叶雅纪就不必被人挖了心去。

       相叶雅纪?

       相叶雅纪!

       如若他这时死了,他守了两世的那个人,就会变成最惨的人了,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轮回之外,永世煎熬。

       不,不能这样,绝对不能这样。

       二宫和也怒吼一声,飞身而起,三千长发随风飞舞一瞬间变得雪白,他抬起头,问月子弟们都看到他苍白的面孔和猩红的眼睛。

       魔,是魔。

       只那一瞬,看到的人全部都身死形灭。

       结束了。

 

 

 

       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

       二宫和也捂着胸口跌跌撞撞地前行,费力地捡起刚刚打斗时掉在地上碎成两半的玉坠,紧紧握在手里。

       他已经,不成了。

       虽然来的时候就知道是回不去了,可但凡是人,谁心中不会存着几分侥幸?想着或许还能回去,想着还能再见他,想着家里没成熟的青椒土豆,想着还有两日就能启封的桂花酿,想着柳下闻瑶琴,月下同杯饮…

       可是啊,果然是回不去了。

       天大概快要亮了,晨色飘飘缈缈发出稀疏朦胧的光。二宫和也支撑不住倒在一棵格外粗壮的樱花树下,旁边就是清河了,他能听到很近的地方潺潺的流水声音。他干渴得厉害,嗓子发疼,却没有力气再去到河边。

       相叶雅纪…他又努力握了握手中的玉坠,体温已让这玉坠变暖了,也或许是他的身体已变得像玉一般寒。

       这一世,两世,他是无憾的,如果非说有那么一丁点儿遗憾,就是从未和他好好度过过一生。不过凡人的寿命譬如朝露,七八个月,和七八年,和七八十年想来也是一样的。

       只是不知来世会是什么样子的,人也好,仙也罢,哪怕是交缠的树与藤,也活在一起死在一处吧。

       二宫和也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已经渐渐变得麻木和僵硬,一阵微风徐徐吹过无数的樱花落在他的身体上,也落在清河里。

       载着花瓣的河水缓缓流走,天边的第一缕霞光冲破云层,二宫和也慢慢闭上眼睛。

 

 

 

       相叶雅纪找到他的时候,天已经完全亮了。

       他黑长的头发铺散一地,眉眼温顺像是平日里睡着了一般,左手握在胸前手里露出一点儿黄色的玉坠穗子。

       相叶雅纪蹲下身子,双手颤抖着摸了摸他冰凉的脸颊,替他整理好衣领,最后拂去落在他额头的樱花。

 

 

 

7.

       相叶雅纪做了个梦,梦中樱花微雨,山色空蒙。二宫和也蹲在崖边,腰上仍是挂着他送他的玉坠,上面相叶亲手系的结子显得有点儿蠢。

       “二丿。”相叶雅纪上前一步,叫出他的名字,没有绝望和伤心,也没有雀跃和欢喜,就像是某个普通的清晨,那人罕见地早起了一点儿,他到屋外才寻到他的影子。

       “雅纪,”二宫和也挥手冲他笑,“你还好吗?”

       相叶雅纪点点头。

       “我历过两世情劫,这世竟投得了结缘神...哈哈哈哈哈,果然是有因才有果嘛。因着方外仙凡有别,规矩更甚于樱花源,我以后再不能来看你了。芸苔岭的神社你知道吗,别怕路远,如若你还惦记着我,就来找我。”

       相叶雅纪睁开眼睛,从床上坐起来。细雨落在纸窗发出沙沙的声响,天光微亮。

 

 

 

       他不怎么清楚芸苔岭在哪里,但还是收拾了小包袱和立花卷子道别下山去了。

       一边打探一边前行,相叶雅纪方向感不太好,芸苔岭的位置又偏,走了好多冤枉路,等真正到了芸苔地界的时候,距离那个梦已经过去好几个月了。

       有点儿近乡情怯的意思,到了山脚下,反而犹豫起来。

       到茶铺里喝了一壶茶,店里这时没什么生意,伙计快言快语,听闻他要去神社参拜便和他攀谈起来,说是去年镇里的大户捐献修建了神社,神社里供奉的结缘神十分灵验,所以当下香火正旺。

       相叶雅纪慢慢地走上山,芸苔岭景致不错,虽没有崇山峻岭茂林修竹,但岭上盛开着大片大片的油菜花,黄黄绿绿别有一番清新的美感。

       跨进神社高高的门槛,院子里铺的是整整齐齐的青石板。神社里难得空无一人,清和而又宁静,隐隐听见不远处山涧里的流水声。

       相叶雅纪拆开一直背着的小包袱,拿出二宫和也那只白玉杯子和带来的桂花酿,斟满了一杯放在供桌上。

       “二丿,纵然不能相见,但这个杯子是你最喜欢的,这一小坛酒是当时我们一同酿的,你若有灵,饮了这杯,让我知道你在这里。”

       话音未落,室内突然起了风。一阵旋风刮过,相叶雅纪探头向桌上看去,之前原本满满的一杯酒,现下只剩了半杯。

       一如从前。

       他想笑,扯了扯嘴角又没能笑出来,拿起酒杯将剩下的酒水饮尽,不想流出的眼泪却不受控制的溢了出来。

       指腹摩挲着白玉酒杯的雕纹,低声絮语,“下一世,什么都会好起来的。无论如何,你要等我。”

 

 

 

8.

       所爱隔山海,山海不可移。

       所爱如山海,情深永不离。

 

 

 

9.

       我会等你。

 

FIN.



相方生日,我写这么微妙的BE送给她...

我果然是个长得好看的神经病。

啊,感谢我的基友@隔壁抱鹅老姜友情出演。

我卷儿酱生日快乐哟~~

爱你爱你爱你~~

回头给你讲风组修仙的故事~

mu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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