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完美的结婚(下)

*   内含翔润、横雏



《最完美的结婚》(下)


       天色渐长,下班到家时窗外仍是一片明亮。

       “这是什么?”脱掉外套时掉到地上的名片让二宫和也觉得莫名有点熟悉,他弯腰捡起来,发现名片上还手写这樱井翔的名字,“汉堡肉餐厅?”

       “哦。”相叶雅纪解开领带从他手里拿回那张名片,“小翔推荐给我的,叫我带你去吃,去时提他的名字就行。”

       “唔。”

       “怎么样,去吗,你今晚有时间吗?”

       “今晚不行。”二宫和也犹豫了一下,“我和别人有约,马上就该出发了。”

       “明天?”

       “应该可以。”

       “那就这么说定了。”相叶雅纪瘫到沙发上,撩开衬衫摸自己的肚皮,“明天我们出去吃,还顺便做点什么,看电影?啊,不如逛街吧,给你买几件衣服,前几天拉开你的衣柜,你还真是穿着几年前的流行款呢。”

       “买什么衣服啊,又不是没有衣服穿。”

       “换季嘛,买几件春装。好歹我们家二丿也是有一定身份地位的人,应该穿得漂亮点。”

       “呐,就像我这样脸长得漂亮的good looking guy是不需要用服装来装饰的,反而你这样的长相不太年轻的人需要那些。”二宫和也笑嘻嘻地躲开了相叶雅纪的糊脸攻击,“看看,你还恼羞成怒了。不和你说了,我得走了。”

       “赶紧走!”相叶雅纪不耐烦地挥手,想了想又向他招手,“二丿回来!带钱了吗,最近钱够花吗,要不要再给你点?”

       “不用了。”二宫和也踮着脚蹭回来,露出一点为难的神色,“我也有钱的,总花你的算什么。”

       “咦,这可不像你。”相叶雅纪未能察觉他那一点小小的别扭,已经掏出钱夹抽出了卡,“早就想给你了,这个你拿着。”

       二宫和也推回他的手,“我不要。”

       “拿着吧。”相叶雅纪直接塞进他的口袋里,“万一有什么事应应急也是好的。”

       “有道理,那我就暂时替你保管吧。来不及了,我先去了。”二宫和也一溜烟奔向门口穿鞋。

       “喂,你刚才的行为是不是一个成语啊?”相叶雅纪回过身趴在沙发背上。

       “什么成语?”

       “欲迎还拒。”

       “嘿。”已经出门了的二宫和也听到这句话,又从门后探头对着相叶雅纪做起鬼脸,“略。”

 

 

 

       松本润提早到达了,见二宫和也过来,还为等他落座便迫不及待地向他安利,“二丿快来,前几天和樱井来吃的时候,我们就说着这家餐厅你一定喜欢。”

       “是吗?”二宫和也拉开椅子坐下,“那我可得好好品尝。”

       “保证不让你失望,这可是绝好调超的汉堡肉呢。”松本润翻看着菜单,“本来樱井还说着推荐给相叶让他带你来,但是这么绝佳能够讨好你的机会我不想让出去呢,毕竟相叶雅纪想要讨你开心可比我容易多了。”

       “谁说的,看到你别提我有多开心了,相叶雅纪那个人只会惹我生气。”

       “哟。”松本润露出一副很懂的笑容,“虽然知道以上种种都不是真的,不过偶尔听听假话也是不错的。你看看你要什么?”

       二宫和也接过菜单按照平常的口味斟酌着点了菜品,侍者将要离开时,松本润又补充了一句,“再加一份番茄浓汤。”

       “点那么多吃得完吗?”

       “难得和你出来吃饭,多吃点有什么关系。好像自从你结婚以后,我们就没有单独吃过饭了。”两人的座位正好居于餐厅的主灯之下,松本润伸出手对着明亮的灯光反复观摩着自己无名指的戒指,那硕大的钻石简直就要闪瞎二宫和也的眼睛,“好看吗,你猜猜多少钱?”

       “我哪懂这些。”

       “那就拼命往贵了猜,大概比你能想象的最贵的价格还要更贵一点。”

       “谁要猜啦。”二宫和也拉过他的手,假模假样地观摩了一番,“樱井翔送你的?”

       “我自己有钱干嘛要他送,不过他想送我的话我也不会拒绝的。”松本润托着腮,“结婚之前真的很讨厌花他的钱,不过就是出身比我们稍微好了那么一点点嘛,好像和他在一起就是为了他的钱一样,不过日子过久,也就无所谓了。啊,和你很不一样呢。”

       “什么?”

       “上次相叶还向我们炫耀来着,说你结婚之后长大成人了,一起出去吃饭都学会带钱夹了呢,这种事也能当作炫耀的资本,他还真是喜欢你啊。不过你也是,以前明明也有花他的钱啊,怎么现在反而又这样了呢。”

       “那不一样。”二宫和也说,“那不一样。”

       “你过的好吗,结婚以后?”

       “很好啊。”二宫和也不觉得有什么,“相叶雅纪那个人,你是知道的。他对整个世界都很友善,不会故意对我不好的。”

       “正是因为知道他,所以才会担心你。”松本润的目光隔着桌子望过来,“别人欺负你,你自己总会报复回去的。可是如果他欺负你、对你不好,你绝对是会忍气吞声的类型吧,一个人生着闷气最后还是默默原谅他什么的。”

       “才没有那样呢,在你眼中我就过得那么悲惨,我有那么弱气吗?”二宫和也不服气地反驳。

       被他这么一问,松本润也感到有点困惑,“不是说弱气啦,在我心里你超强的。还记我们大学刚毕业的时候吗,那时候我还在我们家酒店当什么大堂经理呢,你的名字就印在财经版的头条上了,从那以后‘二宫和也’这四个字在我心里就成了强悍的代名词。反而你家相叶从小就很爱哭,从前一起看喜剧也从头哭到尾,总给人有点弱的印象。可是...”

       “嗯?”

       “大概是食物链吧,一直以来你不是都很纵容他吗,无论他做什么你都会忍耐。”松本润看起来食欲不佳,戳着面前餐盘里的食物,“我不是说这样不好,但是既然已经结婚了,你也可以对他提出合理诉求吧,总把他当作公主那样是不行的。”

       “润。”二宫和也从汉堡肉中抬起头,“你今天找我过来到底是想和我说什么,不会只是这种简单的婚姻教学吧。今天的高频词从樱井换成相叶,说吧,相叶雅纪他怎么了?”

       松本润眼神有着被拆穿的晃动,“没、没怎么。真的只是简单的吃顿饭而已。”

       “嗯,那也行。”二宫和也轻易地就放过了他,“只要你能忍住不说,我也没有那种无聊的非要知道不可的好奇心。”

       “可是。”松本润鼓起脸,“你真的一点都不想知道?”

       “听你的语气就不像什么好事,所以不知道也行。人有时候不需要什么都知道的,这样会更轻松和愉快。Cheers~”

       松本润举起杯子和他碰了一下,然后一口饮尽杯中的酒,“樱井也说不要我告诉你,但是他从来只会和相叶雅纪沆瀣一气,只有我是站在你这边的,我觉得你有权利知道。”

       “那就说。”

       “说了就是破坏别人的家庭幸福。”松本润扯掉腿上的餐巾,“我去抽根烟冷静一下,回来以后告诉你我的决定。”

 

 

 

       二宫和也放下手中的刀叉,给自己重新倒上了酒。说完全不好奇是不可能的,但比起对于家庭幸福是否具有危机,他更好奇的是那个人到底做了哪方面的坏事,做也就算了,还搞到这种人尽皆知的地步,相叶雅纪真是个笨蛋呢。

       想要仔细品味红酒来享受坏消息来临前最后的平静,不料这种惬意的时光却被人打断,来者看起来年纪倒不是很大,三四十岁的样子,只是脸上的笑意和眼神让人感觉到极为不适,他靠过来弓着腰递上一张名片,“您是二宫行长对吧,敝姓桐谷,是桐谷建材的代表。”

       二宫和也没有伸手去接,在脑海里搜索了一次桐谷建材,大致知道了这位为何而来,“您好。”

       桐谷把名片放在餐桌上,继续笑着和他说话,“真没想到在这里遇见您,您也喜欢这家店吗,我是这里的常客了。您是和相叶先生一起来的吗?”见二宫和也只营业性地微笑着不说话,只好自顾自地往下讲,“上个月,我们公司向您的银行提出了贷款申请但却被贵行驳回了——”

       “不好意思,这件事我不太清楚。”二宫和也坐直了身子,“但现在是我的私人时间,如果您有任何疑问,请您明天到我行找的专门负责人谈。”

       “二宫行长。”桐谷听了一滞,继而更积极地游说起他来,“我们公司是非常值得信赖的大集团,开发的新型建筑材料上市仅两年就迅速拥有了十分可观的市场占有率。贵行如果批准我们的贷款,保证没有后顾之忧。”

       “虽然我不太清楚贷款申请被驳回的理由,但我想这背后也许是我行对贵公司的评估不够全面或者还有其他什么更深层次的原因,我愿意重新对贵社进行考量,请您明日去找我行的负责人谈好吗?”二宫和也交叉十指摆出一个拒绝的姿势,“而现在是我的私人时间,如果方便的话,请您为我留一点空间。”

       男人听了这明显是外交拒绝的辞令,收起脸上的笑容站直了腰,“早就听闻过二宫行长铁面无情,没想到果真如此。”

       “过奖。”

       “呵,其实早前就有银行内部的工作人员向我透露,每笔数额超过一定金额的贷款申请都是由二宫行长您亲自批准或者驳回的。如果不是有这样的内部消息,还真是会被行长您可爱的眼神骗了呢。”

       “谢谢。”二宫和也很有礼貌,首先对别人夸奖他可爱表示了感情。不过他又想起了桐谷建材那混乱的漏洞百出的财务报表,觉得还是严肃一点比较好,“我不知道您从哪里听到的这种消息,我可以对您说,情况基本属实。然而只有一点我需要纠正您,我只亲自审核高额申请,就像贵社这种公司规模的小额贷款,一般来讲,我是不会经手的。”

       “二宫和也。”桐谷突然冷笑一声,“你有什么好得意的?”

       “哈?”笑里藏刀的社交辞令还有许多未能派上用场,这样突如起来的直球让二宫和也的微笑都来不及收回。

       “你尽管摆出这幅高高在上的样子,可谁不知道你们二宫家也是向相叶家摇尾才有了今天的地位。相叶雅纪批给你家的工程款,你们花得还安心吗?”

       二宫和也从他的话语中得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信息,他拧起眉头一言不发。

       “原来行长大人您不知道。”桐谷见状更加得意起来,“也是呢,毕竟您和相叶先生结婚大半年,一点都没为家族创造过什么价值,所以被当作弃子了真是可怜呢。你们二宫家说自己是新贵也真是恶心,眼看着行长大人这砝码不够,又把你妹妹双手奉上,看样子相叶先生带您妹妹去松本酒店开房的事儿还为她购置豪车的事儿,全世界也只有您不知道了。”

       此时抽完了烟回来的松本润差不多听到了对话的尾巴,毫不掩饰地露出一脸糟糕的表情。

       二宫和也站起来,“你该明白对我讲这些话有何后果,桐谷建材涉嫌逃避税款——”

       “逃避税款”这几个字激怒了桐谷,他只听到这里就端起那道几乎未动的番茄浓汤直直泼向二宫和也的脸,二宫和也躲闪不及被淋了个正着。

 

 

 

       桐谷被保安请离了餐厅,松本润急忙走过来帮他擦脸,“有没有烫伤,要不要叫医生?”

       二宫和也抬手擦掉自己脸上的汤汁,“没事的,别担心。”

       “二丿,对不起。”

       “没事,比这更难听的话我听得多了,比这还难缠的人我也不少见,不算什么的。”他故意换上了一副轻松的语气,反过来安慰松本润,“你别害怕,等下让樱井翔来接你回家。”

       “桐谷建材是吧,我记住了。”松本润咬牙切齿,“等回头——”

       “先别说那些。”二宫和也想拍拍他,但又收回自己沾着汤水的手,“拜托也给到我松本酒店开间房,我想洗洗干净再回去。”

       “好、好。”松本润答应着急急忙忙往外走,可却感觉二宫和也并没有跟上来。

       “润。”

       “嗯?”

       “你之前想和我说的,就是相叶和...的事儿吧?”

       浓汤仍顺着他的头发不断滴落,身上的衣服也已经完全变得脏兮兮的了,松本润觉得今天的二宫和也格外的瘦小又可怜,“我的经理打电话给我,说相叶雅纪还专门留了名片。不过,这中间...可能有什么误会。”

       二宫和也笑起来,露出了牙齿,“不会的,不会有这种事的,也许别的人我不敢担保,但是笨蛋是绝对不会喜欢她的,我一点都没有相信。”

       趁着他洗澡的空当,松本润给相叶雅纪打了电话。他们所在的酒店距离二宫和也家并不太远,相叶雅纪差不多是以光速抵达,只是松本家族旗下的酒店在这条街上有两家,他一时慌乱跑错了地方,和前台纠缠了好久又重新打给松本润确认,好不容易才理清头绪,松本润亲自到酒店门口接他。

       相叶雅纪停了车,提着给二宫和也换洗的衣服气喘吁吁地跑过来,“怎么回事?”

       由于受到二宫和也淡定的鼓励,松本润也冷静了下来,“我当时没在场,所以也不是全都清楚。好像是关于银行贷款申请被驳回,在餐厅和会社代表发生了口角。但你不用太担心,二丿现在看起来还好还安慰我不要害怕呢,毕竟他一个人打拼了这么多年,也是见识过很多大风大浪的。”

       即使听到这种话,相叶雅纪的表情也没有变好。

       “对了。”松本润拿出了刚才趁乱收起来的名片,“就是这个人。”

       相叶雅纪接过名片看了一眼,把它放进了自己外套内侧的口袋,“谢谢你。”

       “真的不用想得那么严重。”松本润看着电梯灯光下相叶雅纪那阴沉的脸色,想起了曾经被他踢哭的恐惧,“二丿也没有受伤,仍然是活泼可爱的人类的好朋友。”

       “嗯。”

       房卡在松本润手里,他打开门走进屋子,“我回来了。”

       “你去哪了?”身穿浴袍的二宫和也擦着头发,“刚想给你打电话。”

       松本润扭头看过去,相叶雅纪跟在他后面进来,“二丿,我来接你回家。”

       二宫和也擦着头发的手僵住,他呆立了一会儿,突然把手上了毛巾扔到床上,转身背对着他们,“哼。”

       “二丿。”相叶雅纪上前扳过他的肩,“不要怕,没事的。”

       “谁要听这种话啊笨蛋,我才不害怕呢。”二宫和也先是用尖锐的嗓音高声反驳,而后又把头埋在相叶雅纪胸口,双臂仅仅箍住人家的腰,呜呜咽咽地“笨蛋、笨蛋”起来。

       “没事了。”相叶雅纪微笑轻轻拍着他的背。

       这回轮到松本润在门口呆立了,那个人...是在哭吗?

       二宫和也向来不善于把自己的烦恼和脆弱轻易展现,好像他们认识相处的二十几年来,他这是第一次看到他哭。像是被打开了什么奇怪世界的大门,松本润直觉他应该在车底不应该在车里,他悄悄退出了屋子,并体贴地关上了房门。

 

 

 

       二宫和也在自家那张巨大的榻榻米睡床上滚来滚去,相叶雅纪洗好澡在浴室里吹干头发爬上床,看到他的伴侣正趴在床上,仰头看他。

       “不哭了?”相叶雅纪不想被他看,顺手在他脸上糊了一把,二宫和也捂着脸滚到了远一点的位置,“真新鲜呢,二宫行长被人欺负哭了。早知道刚才就该给你拍照,我要是拿着照片去投稿,明天保证能帮你上头条。”

       尽管事后也觉得十分丢脸,可一时找不到什么可以反击的话,他抱着枕头撇嘴,“笨蛋。”

       现在想想,二宫和也也觉得当时自己的哭点很迷,他是个见过世面同时经受过风浪的、三十几岁的成功人士,会当着好朋友的面哭鼻子这种事早在二十年前就应该不再重演了。讲道理,对他来说今天的事儿也不算什么,比起曾经经历过的那些暴风雨,这种程度连毛毛雨都算不上。从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独自一人前进到如今,他人生中交手过的像末日般的打击和诋毁太多了,那些差点就要杀死他的事儿在不太久以后的今天,他都忘光了。二宫和也认为自己早就练就了那种可以藏起来舔舐伤口的本领,他有自信在任何情况下表现的若无其事一笑而过,然后再去打击报复。

       然而今天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当相叶雅纪出现的时候,当他说“我来接你回家”的时候,当他告诉他“没事了”的时候,那个瞬间,二宫和也觉得自己仿佛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就像是独行千里终于迈进了家门,连最后的伪装和逞强都可以抛却,他感觉疲惫,也感觉到温暖。

       他握住那只伸过来的手,一直以来紧绷着的最后一根神经也断掉。没事了,他找到了最安全的去处,所以可以完全不必再担心。没事了,所以想要流眼泪也是可以的。

       看二宫和也的样子似乎进入了贤者时间,相叶雅纪决定把他拉回人间,他伸手握住他的脚踝把他拖过来,“到底怎么回事,和我说说不行吗?”

       “主要原因就是他们公司无法提供明晰的财务报表,所以贷款被我拒绝了,这个人恼羞成怒伺机报复,向我泼了番茄浓汤。”二宫和也摆弄着手指。

       “你们今天去的那家餐厅就是小翔推荐给我的吧,安保工作到底怎么做的,见有人滋事也不出来制止。他今天只是泼你一道汤,万一泼得是硫酸可怎么办?回头让人查查是谁开的。”

       “哎哎。”二宫和也躺着扯他的袖子,“你可别,又没什么大事。况且今天被这事儿一闹,我都没吃好,我们不是说好明天一起去嘛。”

       “你还会想去吗?”

       “想去啊。”

       “那好吧。所以你们因为什么吵,原因不止这个吧?”

       “嗯。”二宫和也坐起来,“他说了两件和我有关的、我本该知道却不知道的事,这让我心情很不好。”

       “我想我大概知道是什么事,但还是先听你说。”

       “我刚才打给我的助理确认了你把工程划给我父亲的事。你只要说你做这个选择,到底和我有没有关系就行,你是因为他是我父亲才这么做的吗?”

       “不是有关系,也不是完全没有关系。”相叶雅纪回答得很认真,“首先,做出这个选择之前,我对你们家、包括其他所有的竞标者实力都做出过较为全面的考量,与你家实力相当的企业也确实存在,的确不是最优选择只能称得上是较为合适的选择。如果非要说为什么在这些实力相当的公司中最后还是选定了你父亲的,那原因当然还是因为你。”

       “可是,人家都说——你家人得更瞧不起我了。”

       “难道你是难听的话放弃钱的人?”相叶雅纪在他的头上撸了两把,“并不完全是凭借你的裙带关系,如果你家公司真的不具备相应实力,我一个人也做不了主,所以不用想那么多。况且去年冬天你父亲不是找过你,但你没有和我说。”

       “反正钱也到不了我的口袋里,我才不想给自己添这种麻烦。”

       “好了好了,我知道你,可我也不想他总去找你的麻烦。以后再出现这种情况,我保证在你知晓的前提下慎重考虑,二宫老师你看可以吗?”

       二宫和也嘟嘟嘴。

       相叶雅纪吞了口口水,做出一副准备英勇就义的无谓模样,“你可以说另一件事了。”

       “刚开始听到的时候,真的很生气,不过我愿意听你的说法。”二宫和也是个讲道理的人,“我很信任你的,你说什么我都相信,所以你想好了再说,你真的带她去开房了?”

       “去了。”

       “啧。”

       见二宫和也抬手作势要打,相叶雅纪急忙抱住头扭到一边,“听我从头说起。”

       “快点。”

       “大概是一周以前,你和那个什么医疗器械厂商应酬的晚上,我正无聊的在家一边逗狗一边抠脚——”

       “你能说重点吗老师,你这种行为很可疑啊。”

       “这不正要说重点呢嘛!”相叶雅纪加快语速,“你妹妹找我,说有重要的事和我谈。因为她的语气听起来不像是在开玩笑,我就去了。结果她未成年饮酒,喝了个烂醉,挂在我身上不肯下来。我不能开车又不想送她回家,因为你知道,如果被她妈看见,我也会很难做的。所以正好楼上是客房嘛,就开了间房,两个男服务生一起发力才终于把她从我身上揭下来,结束了这一切我就离开了。”

       “不是还留了名片?”

       “正是因为这张小小的名片,才能证实我的清白。”相叶雅纪有条有理地为自己进行无罪辩护,“你想啊二宫老师,要是我真做了亏心事怎么会这么愚蠢地把名片送出去。我只是拜托酒店的工作人员关照她一下,毕竟不管怎么说,都是我小姨子嘛。如果真的把她扔在那不理,到时候她出了危险,麻烦的还是我们,我这是恰如其分地处理方式。”

       “你能保证所述句句属实?”

       “我对灯发誓。”相叶雅纪伸出三根手指,“我绝对把她放在那就走了,前后过程不超过三分钟,那天晚上我到家了,你都没回来呢。”

       “三分钟要是想做的话,理论上也可以做很多事啊。”二宫和也拉长了语调。

       “你。”相叶雅纪摇晃着手指,“你真是太不了解我的实力了。”

       “你也没给我了解的机会啊。”

       相叶雅纪动作凝固了一秒,“算了,不和你说了。”

       二宫和也自觉失言,只能找了别的话题问他,“所以说她找你到底有什么重要的事儿啊?”

       这个随口问出来的问题反而让相叶雅纪的表情变得微妙,“也没什么,她喝多了什么都没说。”

       好像这个问题也不应该问,二宫和也只得又又换了话题,“说真的,你见到醉酒的美少女,就真没有一点非分之想?”

       “还美少女,你可饶了我吧。”相叶雅纪趴到床上有气无力地在背后说人家坏话,“你那个妹妹啊,唉,一言难尽。怎么说,比你还难看。”

       趴着的背部扁扁平平看上去很好坐的样子,二宫和也听到这种话,一屁股坐在了他的背上。

 

 

 

       二宫和也工作之余思索了一下如果他是相叶雅纪,那么究竟用什么理由,能让一个已婚男人深夜去和他未婚的小姨子见面。怎么想都想不通,不过那天相叶雅纪的眼神实在是惹人怀疑,于是他只能抽出时间在办公室约谈了他那不喜欢他的妹妹。

       因为现在一起上下班已经不需要再用车子坏了当借口,二宫和也的车子也就随之痊愈了,在时间和工作地点不太方便的时候,他也会自己开车。这天本来约好一起去吃汉堡肉,但和妹妹谈话比想象中的多花了时间,他到家的时间比平时晚了一点,从路口转过去隐约能看见自家灯火的时候,他的携带电话响起来,上面显示的是相叶雅纪的名字。

       他没有接。

       把车开进院子里看到那位的车也停在外面,他知道相叶雅纪已经先他一步到家了。走进屋子时心情实在太差,打算好好吵一架再出去吃饭的,意外地发现那个人穿着外出的正装面前摆着很多餐盘已经在吃了。

       “要出差吗?”未等开战敌人就要退场,二宫和也不免错愕。

       “嗯。”相叶雅纪吃得优雅而迅猛,“临时决定去大阪开会,三天后的晚班飞机回来。今天不能陪你去吃汉堡肉了,对不起,等我回来以后再去吧。”

       “哦。”看来吵架也不能了,二宫和也有点丧气,拉开椅子坐在餐桌对面,“路上小心要注意安全,你行李收拾好了吗,现在换季天气忽冷忽热,你多带点衣服。”

       “知道了。”相叶雅纪扬起脸冲他笑,“我急着走所以简单吃点,你吃什么,让人重新给你做。”

       “不要了,没胃口。”

       “不吃饭怎么能行?”相叶雅纪夹起一小段香肠送到他面前,示意他张嘴,“啊——”

       二宫和也别扭了一下还是吃了下去,鼓着脸咀嚼。

       “怎么了?”用餐结束把餐具摆正,家政立刻上前来收拾,“看起来心情不好呢,是不愿意让我走吗?”

       “才不是。”二宫和也被戳中痛脚,蹬蹬噔跑上楼进了卧室,相叶雅纪那白色的小小的提箱就放在门边。

       “究竟谁惹你了,你和我说,我帮你骂他。”相叶雅纪跟在他后面走进屋子,拉开衣柜挑选领带,“哪条好看?”

       二宫和也瞥了一眼,“蓝色条纹的吧。”

       相叶雅纪系好领带,对着镜子打量着自己,看着自己英俊的脸庞,他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二宫和也就更加来气,“你笑什么笑。”

       “你又在哪惹了火回家和我撒气啊。”相叶雅纪做到沙发上,揽住他的肩膀,“我要是给你钱,你能高兴点吗?”

       “我今天和我妹妹见面了。”二宫和也沉默了一下,还是拿出手机翻到那张照片,“你就不想问我点什么吗?”

       “什么嘛。”相叶雅纪摇头,“明明说好给她买车,她就删除这张照片的,你这妹子可真是一点都不讲信用。看来一味地给甜头是不行的,得找机会教训教训才好。”

       “那些事我都不管,你真的没有什么想听我说的?”

       “没事的。”他拍拍他的肩膀,“男人嘛,这很正常,我并不介意,你也不用放在心上。”

       “等等,我不认同你的观点。”二宫和也挥开搭在他肩上的手,“虽然照片是这样,但我可以解释,就像是别人和我讲你带我妹妹去开房了一样,他们看到的并不一定就是事实,我不愿意承担这种罪名。”

       “没关系的。”相叶雅纪站起来背对着他,“就如同你信任我那样,我也非常信任你。你说没有那就没有,不过即使有我也不会介意。”

       “那天偶然在酒吧遇见上岛,随意聊了两句,我们的恋情结束后,她又发展了几段感情,结果都不太好。她的内心很苦闷,喝多了酒就对着我...亲了上来。让你通过别人看到这张照片我真的非常抱歉,可我并没有做亏心的事,我没有再和她联系。”二宫和也强忍着心里的不舒服和他解释,“小雅,你知道吗,如果说有一天我们之间有一个人会背叛我们的婚姻,那我敢保证这个人绝对不会是我。”

       “嗯嗯。”相叶雅纪点头,转过来安慰他,“我知道了,误会你了很抱歉。你不必做这种保证也不必觉得不自在,因为我早就说过,在我们的婚姻生活中,你有权利做任何你想做的事。虽然我也不好说一定会支持你,但我会一言不发,你按照你开心的方式生活就好。”

       “你觉得你这么说,我会开心吗?”这个瞬间二宫和也突然觉得无力,半年以来幸福婚姻的假象麻痹了他,让他以为日久天长,他们的婚姻也会慢慢走上正规,可直到这一刻,他才重新清醒过来,原来那个人抗拒着这段婚姻的想法一直都没有变呢。他已经非常疲惫了,他完全不知道到底怎么做,他才能让相叶雅纪满意,让相叶雅纪把他当作一个正常的伴侣那样看待,“你认为我应该为了和一个完全不在意我的人结婚而感到开心吗?”

       “二丿,我不是不在意你,与之相反我很尊重你,所以希望你能生活得自在一些。在我们的婚姻中,很多东西我无法满足你,所以假使你选择通过别的方式去获取,我认为这很合理。”他上前抓住二宫和也的手腕,眼睛望着他的眼睛,“你不是说过喜欢她的吗,你不是说过她是你最好的结婚对象了吗,如果你在她身上能体会到我无法给你的爱与被爱的感觉,那你就可以继续去追逐她。”

       “我——”

       二宫和也正待回答,却被敲门声音打断了,“先生,到时间了,我们应该出发了。”

       相叶雅纪又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然后放开了他的手。

 

 

 

 

       松本润带着孩子来的时候,很是吃了一惊。他没想到相叶雅纪不在家,更没想到这对夫夫发生了不愉快,早知道这样他是不会来的。二宫和也也没想到松本润会来,不然他会刮刮胡子,虽然黑眼圈无法修饰,但总归能显得更精神一些。

       松本润是带着他的小女儿来看汪的。松本润自己没有汪,汪讨厌松本润,樱井翔讨厌汪,顺便汪还讨厌他们的小女儿,被他们的大女儿讨厌着。松本润觉得自己家里大概一定不会有汪了,并且世界上只有他一个家没有汪。

       他一进门就感觉气氛很不对,二宫和也家那么老大但却只开了一盏灯,这比一盏都不开还吓人。那人正坐在灯下,烟灰缸里有一支抽到一半刚刚熄灭的烟,“你来了。”

       很久没怎么说话加上吸烟过量,他的嗓音变得有点喑哑。松本润虽不知道这个人情绪这么低落的来龙去脉,但跑不了是因为相叶雅纪。他示意家政去按亮一层所有的灯,然后自己找到了遥控器打开了电视,家里这才有点人声。

       把孩子放下让她去和狗玩,松本润不想参合二宫和也的家事,在他看来那两个人都属于没事儿找抽型,他要是问了难免会想要抽他们。所以他选择视而不见,他到酒柜里选了一支香槟,然后挑中了相叶雅纪从国外定制的最贵的那套杯子,要了冰桶并拒绝了家政蔓越莓小蛋糕的提议,他支着头侧躺在沙发上,喝着香槟兴致勃勃地看起了电视。

       他看得是新闻节目。樱井家曾有一个世家子弟不参政事的奇怪家规,但这个家规前几年被樱井翔打破了。最初家长们以为他只是想做主播,说实在的,这个决定就已经很不让大家长高兴了,不过还在勉强能够容忍的范围内,毕竟现在时代不同了,据说有的世家还有孩子出道成了杰尼斯。然而更令人没想到的是,樱井翔在这个位置上做了几年,凭借着积累的人脉和资源,竟然涉足了政坛,这惹得家长勃然大怒。樱井翔被家族赶出来了,也不光只有他自己,还有松本润以及他们4岁的大女儿和刚出生不久的小女儿。一家四口挤在廉价的狭窄公寓,整个房间,算上厨房和洗手间,加起来都没有从前松本润一半的衣橱那么大。

       那几年樱井翔的压力大,松本润的日子也不好过,两个人的感情几度到了崩溃的边缘,他们时时吵架,吵了再好,好了再吵,千锤百炼。吵完架以后他们互相不理睬,可是房间太小了,仅是坐在地上,两个人就不得不挨在一起。樱井翔哄着哭泣的小女儿,他笨拙地抱着他的孩子,极不熟练的摇摇晃晃,松本润固执地不想帮他,只背对着他带着大女儿看电视。

       吵得最凶的时候,松本润也还是会看他的新闻,他不太懂经济政治国际形势,但总看总看,就养成了习惯。到现在也是,虽然电视上再也不会出现主播樱井翔了,但只要他打开电视,还是会下意识地去看新闻。

       松本润看得津津有味,被忽视的二宫和也就不高兴了,“你不觉得声音有点太大了吗?”

       “不觉得啊,我这都够小声了,这不,我刚还准备调得更大呢。”说着按了遥控器,女主播播报的声音响彻云霄。

       二宫和也烦躁起来,“关掉。”

       松本润往杯子里扔了冰块,并不理他。

       “这是我家!”

       “怎么,你现在是赶我走是吧?”两个人置起气来,但是吵架的程度与和各自伴侣发生争吵的规模不能相提并论,大概也就是个幼稚园水平,“相叶雅纪惹你不高兴,你拿我出什么气,有本事你咬相叶雅纪去啊!”

       二宫和也像是被戳破的气球,一下子泄了气,他坐回到沙发上,肩膀缩成一团,“润。”

       他的声音带出了几分求饶的意思,松本润有点想起了自己第一次和樱井翔吵架是那世界末日般绝望的心情。算了,他突然生出几分愧疚,“那我关小点。”

       “现在插播一条紧急新闻。”女主播的声音却在此时不合时宜地响起,“20点47分,成田机场附近发生车辆连环相撞事故,救援人员立刻赶赴现场实施救援。截至报道发出,事故造成3人死亡、9人受伤,事故原因正在调查中。目前该段公路已被封死,预计两小时后通车。”

 

 

 

       “啊呀,最近真是不太平呢。”松本润感叹着,却没听到二宫和也发表言论,他看过去才发现那人脸色白得吓人,“二丿,你怎么了?”

       叫他他也没有反应,松本润把目光重新投向电视机,电视画面中正在播放着发生事故的车辆影像,很多车都不同程度的被撞坏,其中车后半部分被撞得凹进去的那辆和相叶雅纪公用的车型一样,“二丿...”

       二宫和也终于回过神来,他好似被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一瞬间就满头是汗。他扑过去抓起自己的手机,拨号的手指一直颤抖,“相叶...雅纪。”

       电话没有被接通。

       不是吧。松本润僵直地愣在原地,仿佛是整个内脏全被掏空又被大块的冰块填满,他感觉到很冷,冷到浑身发抖,他不敢去揣测二宫和也此时此刻的心情,“二丿,不会有事的。也许只是恰巧而已,我们没有看到车牌号,那辆车可能是别人的也说不定——”

       “你知道那车并不常见。”二宫和也突然从沙发上跃起,“我得去找他。”

       “二丿,二丿!”松本润急忙拉住他,“你冷静点。你之前有他和确认过吗,他确实乘坐的是这次航班,你确定他会这个时间经过哪里?”

       “如果是别的班次,现在早就应该到家了。”二宫和也不断拨打着相叶雅纪的电话,“我该怎么办?”

       二宫和也从来都不需要他来出主意,一下子被点名,松本润也是六神无主,他勉强稳定了精神,“我打给樱井,让他帮忙问问消息,在得到确切消息之前,我们哪都不去,就在家里等。”

       “嗯。”二宫和也点点头,“如果我们走了,万一他回来该找不到人给他开门了,他那个人总是丢三落四,常常不记得拿回家的钥匙。”

       松本润也没心情理会二宫和也失常的自言自语,他打给樱井翔,樱井翔也是一派不信,“这种事也可以乱开玩笑?!”

       “都说是真的了,你动作快点,二丿都要急疯了!”

       樱井翔挂断电话。

       “松润。”

       “嗯?”

       二宫和也坐在宽大的沙发里,他双手捂住脸,松本润看不到他的表情。他说,“我只有他了。”

       松本润突然不知道应该如何接话,他想说点什么安慰他,比如举例告诉他他的生命中还有许多重要的人,但又发自内心地觉得,他说的没错,二宫和也的人生也只剩下相叶雅纪而已。没有亲近的家人也没有相爱的恋人,自己虽说也算得上他的朋友,可早早就结婚生子,更多地把精力放在了与现实的博弈上。好像一直陪伴着他的,就只有相叶雅纪了,是最亲密的朋友也是伴侣和家人,他的珍贵对二宫和也来讲无需言喻。他咬咬下唇,只能给他无力的安慰,“二丿,不会有事的,不会有事的。”

       “我真的不愿意往坏的方面想,可我实在太担心了。我从来都没有得到过他,但过去包括现在的很多很多年里,我都在失去他的噩梦中担惊受怕。我无法接受我们有可能会这样走向终点,我甚至还没对他说过‘我爱你’。”

       客厅里只有新闻节目女主播那仿若机械化毫无感情的播音,和遥遥传来自家女儿和汪的嬉戏声。

       松本润没有再说话。

 

 

 

        二宫和也的忏悔仍在继续,“如果现在他能出现在我面前,我一定不再犹豫,把我内心真正的想法说给他听——”

       此时,家里的大门被推开了。两人同时向门口望去,相叶雅纪拉着他那只小小的白色拉杆箱一脸轻松地走了进来,“我回来了,哟,松润来了。”

       神一般的心想事成呢,可松本润不敢答话,他下意识地望向二宫和也,果然见到那个人的脸色比刚才还要难看一万倍。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回来的,刚刚为什么不接电话?”

       “就晚班的飞机啊,司机接我回来的。啊,我刚下飞机手机忘了开。”相叶雅纪仍没搞清状况,他看向松本润,松本润恨不得消失在他的眼神里。

       新闻节目中关于车辆连环碰撞的新闻仍在继续,相叶雅纪的笑容渐渐从他脸上消失。

       大事不好,松本润想要偷偷溜走。可不巧的是,他狂欢般地电话铃声猛然响起,哦,这该死的狂欢曲。他手忙脚乱地按下了通话键,却又不小心碰到了外放,樱井翔标准的主播音从电话那端传来,“我已经问到了,晚上这般客机的乘客名单上,没有雅纪的名字,你可以让二丿放心了。顺便,他是临时改签乘了午后的班机回来,下午3点就已经抵达了东京。”

       松本润拎起孩子就跑,他的小女儿天真烂漫还挥手向二宫叔叔拜拜。

       拜什么拜,松本润再也不想来了。

       二宫和也急躁地抓起烟,他猛吸了两口,又不耐烦地在烟灰缸里按灭,“现在你满意了吧?!”

       “二丿——”

       他狂乱地把自己的头发抓成了个鸡窝头,“我再也不要管你了,再也不要为你担心,我们玩完了,我要和你离婚!我讨厌你,我不想继续和你生活在一起,你一点都不可爱,我也决定再也不要爱你!你满意了吗?!”

       “二丿。”相叶雅纪捏着他的肩示意他冷静,“我很抱歉对你说谎。”

       “你不用抱歉。”

       “我并不是有意的。”

       “谁管你。”

       “我确实有无法向你说明的原因。”

       “你到底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你知道的,从小到大,你想做的一切我都没说过‘不许’,可我换来了什么,你对我有信任吗?你提前半天回到东京,还骗我出了车祸,让我白白为你担心,你的心难道就不会痛吗?”看着相叶雅纪慢慢变得沮丧和愧疚的表情,二宫和也找回了一丝理智,他在彻底掐断妄想和再给他们一次机会中间犹豫不决,最后还是决定把选择的权利交给相叶雅纪,“听着小雅,我已经不想和你发火了。如果你愿意告诉我你欺骗我的原因,如果这个原因着实合理,我可以考虑原谅你。但如果你执意不说,那也没问题。”

       相叶雅纪垂下头。二宫和也等了他好久,也不曾听到他吐露一个字,他只能笑,“既然是你的选择,我也会尊重你。一直以来多谢你的关照!”

       说完他绕过沙发从他身边经过打算独自上楼去,可相叶雅纪拉住他的手,“二丿,不要这样,拜托你。”

       “我不想继续忍受这些,抱歉小雅。”

       “二丿。”相叶雅纪咬了咬唇,下定决心,“并非是我有意瞒着你什么,可这关乎别人的事情,本就应该是越少人知道越好。我是可以和二丿分享的,只要你答应替我保密。”

       “在你心里我就是那种会乱说别人秘密的人?”

       “你当然不是。”相叶雅纪连忙顺毛,“我是还不行嘛。其实,我是去见了横山,横山裕那边出了点问题,他找我借了点钱。”

       “横山裕!”二宫和也听了,更是炸了又炸,“我就知道是横山裕,你一说去大阪,肯定就是去见他了!你们是不是还藕断丝连、旧情复燃?!”

       “明明是在东京见面的。”相叶雅纪正待解释,装在上衣内侧口袋里的手里闷闷地响起来,他放开二宫和也的手,拿出了电话。

       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很近,近到二宫和也一眼就看到来电显示的是横山裕的名字。他劈手夺过电话,划开了通话键,“横山裕,你去死吧!”

       “你干什么。”这种行为也惹怒了相叶雅纪,他上前想要拿回自己的手机。二宫和也抱住不肯放手,两人纠缠了一会儿,终于他凭借着大力的优势在抢到手机的同时把二宫和也撞到了一边。

       他看了他一眼却并没有理会,走到旁边给横山裕回电话。

       二宫和也被撞到了沙发上,矮矮的沙发背不偏不倚地直击他那不健康的腰。或许很疼,但他也顾不上,他只听见那个人打电话说着“我马上就过去”的声音。

       “我有点事,要出去一下。”相叶雅纪通完电话,回来向他宣告暂时休战。

       “如果你现在走了,我们就真的完了。”

       “对不起二丿,我必须去。”相叶雅纪走到门边。

       “不要说抱歉了。”二宫和也最终获得了一些释然,他甚至笑了起来,“不用说抱歉,你走吧。”

       相叶雅纪离开家带上门的瞬间,屋外突然闪过一道闪电,紧接着是一声巨大的雷鸣,全世界都下起大雨。

 

 

 

       可能刚才的撞击实在剧烈,二宫和也坐在沙发上慢吞吞地揉着他的腰,他正想着要不要叫家政拿点冰块来敷敷,家里的大门突然又被打开了,风雨声倏然变得离他很近。相叶雅纪站在门口,全身湿淋淋的,神情很不自在。

       二宫和也一下子站了起来,“不是开车走的吗,怎么淋成这样,感冒了怎么办?”

       “二丿,打雷了,你一个人在家里害怕吗?”相叶雅纪把淋湿的头发抓到脑后,“我是想说,我非去不可,但是或许你会愿意和我一起去。”

       二宫和也几步蹿到门口拿起外套。

       相叶雅纪开车载着他在都内七绕八绕,明明是东京可黑咕隆咚像是绕到了别的他不知道的地方。巷子太窄车开不进去,幸好雨已经停了,两个人下了车。相叶雅纪知道路,他走在前面,二宫和也小心翼翼地跟在他身后,生怕这段凹凸不平的小道存在着什么陷阱。

       简直是怕什么来什么,借着不停闪烁的坏掉路灯的昏暗灯光,他看到一只黑色的小生物迅速从他和相叶雅纪中间爬过。二宫和也吓了一跳,“哎呀。”

       相叶雅纪立刻回头拉住他,把他揽在怀里,“别怕,很快就到了。”

       如果是你见到,你肯定比我反应还大。吐槽的话藏在心里,二宫和也忍不住发问,“我们去哪?”

       “Yoko家。”

       “横山住在这里吗?”

       “是。”

       “我是去过横山家的。”二宫和也轻轻说,是名副其实的关西第一家,彰显着威严和权利的巨大和式庭院,高楼连苑。

       “那是横山家。”相叶雅纪纠正他,“不是横山裕的家。”

       他带他停在了一个很小的门前敲门,“Yoko是我,开门。”

       横山裕马上过来拉开了房门,见到二宫和也他有些吃惊,但还是把他们请到了屋子里,“抱歉这么晚麻烦你们来,可是——”

       屋子里点着灯,但仍是十分昏暗,二宫和也局促地站在一边,不知道说什么好。直到横山裕开口,他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才发现房间内还扁扁地躺着一个头上搭着湿毛巾的人。

       “Hina!”二宫和也走过去握住他的手,他的手很烫整个人都在发热。

       “二丿。”村上信五疲倦地睁开眼睛叫他的名字,然后又面带微笑,开始低声念着一些不是日文的东西。

       二宫和也伏在他嘴边听了半天,感觉他好像在说,“Do you have some cheaper?”

       “下午不是好一点了吗,怎么会又烧起来?”相叶雅纪在那边和横山裕说话。

       “我也不知道,吃过了晚饭就变成这样。”

       “你先别急,我已经打电话给鸣海医生了,让他先过来看看,如果还是不行,那就直接去医院吧。”

       “可是Hina说,不要去医院。”

       “都到这个时候了,到底什么更重要你也自己想想清楚。”

       “对不起。”横山裕痛苦的抓住头发,“对不起。”

       “你没有对不起我。”相叶雅纪说着,也把目光移向了村上信五。二宫和也正蹲在一旁,帮他换冷敷降温的毛巾。

       鸣海医生的电话打进来,说已经到了横山家附近,但找不到具体位置。相叶雅纪和横山裕一起描述了半天,医生还是一头雾水,毕竟这里的地形太过复杂了,相叶雅纪只好说,“我去接他吧。”

       “哎。”听到这一句,二宫和也立刻出声阻止他。他才刚让人家横山去死,现在还不想和他独处,虽然屋子里还有个村上信五,但是他烧糊涂了,四舍五入还是等于独处,“那个,不然我去吧。”

       “哈?”相叶雅纪有理由怀疑二宫和也也不认得路,说不定到时候还要出去找他,

       “我和二丿一起去吧。”万万没想到横山裕主动请缨,“你帮我照看下Hina。”

       二宫和也看着相叶雅纪,希望他能替他说出拒绝的话,然而事与愿违,他只说,“放心。”

 

 

 

       二宫和也和横山裕一起走在那条昏暗而狭长的小路上,来的时候下过雨现在路上仍有小滩的积水,他们时而会踏在水上,啪嗒啪嗒,啪嗒啪嗒。

       “呐,Yoko,刚才对不起。”他下意识地为自己找了借口,“我正在和那家伙吵架,因为他把我要的游戏买错了,不是因为你。”

       “没事儿。”横山裕摆手,并不介意。

       “逃婚什么的,你后悔吗?”

       “后悔?”听到这个问题,横山裕好似非常意外,他想了想,笑着反问他,“我现在看起来很糟糕吧?”

       二宫和也想说没有,但又觉得这样显而易见会被拆穿的谎言还是少讲为妙,他点头,“嗯。”

       “的确呢。”横山裕接话,“又穷又不能去找工作,学历和身份都变成废纸。住的房子又冷又小,下雨时潮湿发霉的气味特别大。他生病了,可我没钱给他买药,还不敢带他去医院。虽然做这个决定之前,就想好了以后的生活会非常艰难,但是像今天这么难办,真的是一点准备都没有呢。”

       “钱的方面,你不要再担心,我可以帮你们想想办法。”

       “我不是在说这个。”横山裕摇头,“也不能永远都指望着你们接济。我是在回答你的问题,即使走到了今天这种地步,即使以后的日子可能比现在还要更艰难,但我不后悔,Hina也不后悔,我们都没有后悔过,以前没有、现在没有、以后也不会有。”

       二宫和也听了,心里猛然也涌出了什么热血,“真好呢,那你很棒哦。”

       “是吧?”横山裕得意起来,“我也觉得自己超棒的。我之前的人生好像一直都在听着家里的安排,没有一天是按照自己的心意度过的,也没有一次选择是按照自己的想法做的。当然那种生活也有很多人羡慕,不过我常常想,我真的觉得快乐吗?我明明知道自己在渴望着什么,真的能压抑住这种渴望,和别人结婚,过上那种看似美好但却令人绝望的生活吗?只有一次的人生,我觉得无论如何,都要争取一下。再难再险,只要咬牙挺住,就总有熬过去的一天。”

       “真羡慕你们。”二宫和也由衷发出感叹,“不是谁都有勇气这样做的,你们一定会幸福的。”

       “人是无法和不爱的人一起生活的,哪怕是和自己的好朋友都不行。”横山裕发出感叹,“无法想象如何和雅纪一起生活,我一定不会幸福的。你幸福吗二丿,和他结婚,你感觉到过幸福吗?”

       没想到问题被抛到自己身上,有点意外但他还是点头,“感觉到过,幸福。”

       “我才要羡慕你的。”两人终于走到路口,鸣海医生的车他没来,他们四下张望着,“不是每个人都像你这么好运气,能和喜欢的人结婚的。二丿二丿,”

       “嗯?”二宫和也抬起头。街口的路灯亮一点,照在他们脸上让他们显得又白又嫩又年轻,仿佛是回到了十几年前的时光里。

       “雅纪是个好家伙,长得好看而且人也很温柔,不过就是太胆小又太迟钝,当然这些不需要我说给你听,你是比我更清楚的。我走了很多弯路,吃尽了苦头、用尽了的力气,才越来越清楚自己的心意,才能和喜欢的人生活在一起,可你这么轻易就得到了这些,这并不是好事。太容易达成的目标像是一夜暴富,容易让人迷失,也容易让人挥霍掉幸运。你们不是也爱过吗,那好好珍惜这份本来该是来之不易的感情,好好珍惜你们的婚姻,不要吵架,幸福地生活下去。”横山裕轻叹了一口气,“总有一天,我们也会光明正大的回到这里,不会再偷偷摸摸,像是下水道里躲藏的老鼠。等到了那一天,我们再一起出来喝酒,就像是很多年前我们非常年轻的时候那样。”

       “知道了,用你说?!”二宫和也有些触动,他眼底发热,急忙把目光转到一边,“放心,你和我会一直很年轻,他们俩...就不怎么敢保证了。”

       “嘁。”横山裕手插口袋,两人仍旧张望。

       “话说你们俩不是跑到美国去了吗,上个月还听说你们家派人去美国抓你,怎么又回来了?”

       “美国、美国!美国人好厉害的,教育水平好高,那么点的小孩说起英文都一套一套的。可是我听不懂英文,”横山裕的表情像是快要哭出来,“Hina更听不懂。”

       三人回到家里的时候,村上信五已经清醒了一点。鸣海医生对着他们夫夫问这问那,可这两个人都粗心,时常不能准确回答上来,二宫和也在一边看着都替他们着急。

       “多喝点热水吧。”鸣海医生终于下了这样的治疗方案。

       横山裕虽然没有直接出言反驳,但看向相叶雅纪的眼神就在说,“你找的什么庸医啊。”

       相叶雅纪也对这种治疗有些尴尬,“医生,要不然我们吃点药?”

       “虽然不能确定。”鸣海医生放下听诊器,“需要等明天我为你们安排私人医院检查,但很有可能是妊娠的早期反映,恭喜你们。”

       “太好了!”横山裕一瞬间忘掉忧愁,他跳起来,二宫和也觉得他着危房都跟着抖了一抖。然而二宫和也也莫名地感觉到非常开心,他笑着看向相叶雅纪,发现相叶雅纪已经红了眼睛。

       他们四个人手拉着手围成一个圈,相互看着傻笑,然后各自垂泪,因为两只手都牵着别人,所以也没办法擦眼泪。直到哭泣和花粉症双重作用下,相叶雅纪的鼻涕流出来了,二宫和也才急忙放开牵着村上信五的手,找到纸巾递给他。

       “太好啊、太好了。”

       二宫和也已经听不清到底是谁还在高兴地感叹,他望向窗外,新雨过后越冬的树木带着浅浅的绿色,在黑夜中闪动着光。

 

 

 

       从横山家里出来,时间接近午夜。二宫和也这一天经历了繁杂的工作、松本润和孩子、车祸、与相叶雅纪吵架、横山裕和新生命等等,差不多是过去一周经历的那么多内容,此时的他发出一声长叹,“这一天可真长。”

       “累了吗?”

       “意外地没有。”二宫和也仍旧很有精神,他摸摸肚子,“饿了,还没有吃晚饭呢。你也没吃吧?”

       “当然没有。下了飞机就赶到横山家,他家都穷到吃不上饭了,还是我订了餐过来。本来想着回家吃的。”相叶雅纪把车开到了主干道上,视线终于明亮了一点,“后来的事儿你就知道了。”

       二宫和也在副驾驶上伸了个懒腰,“去吃拉面吧。”

       这片街区相叶雅纪并不熟悉,他一边开着车一边留意着周围的店铺,“二丿。”

       “嗯?”

       “因为横山家现在还在找他们,他不能轻易透露行踪,我才没有提前告知你。今天让你担心了,对不起,不会再有下一次了。”

       “没事没事。”二宫和也反而很善解人意,他连连摆着短手,“有关别人的秘密,你也不太好说嘛。”

       “你真好。”

       二宫和也向他做了个wink,可那时相叶雅纪已经转头了,没能看到,非常可惜。他只好继续没话找话,“小雅,你觉不觉得,今晚月色真美?”

       “哈?”相叶雅纪抬头望天,刚刚下过暴雨,虽算不上乌云蔽空,但月亮什么的是绝对没有的。他把手搭上二宫和也的额头,确认了体温,“你说什么?”

       “我爱你。”

       相叶雅纪转头看他的时候,他猛地把头甩过去假装看窗外的风景,也不怕闪着脖子,“你做错什么了,还是想买什么?”

       “哈?你认为我需要这样来获取某方面的利益吗,我可有钱呢。”二宫和也翻了个大白眼,“我知道单纯地表达一下感情。”

       “哦,既然这样,你就多表达一会?别在意我,你就当我不存在,我就听个乐呵。”

       “谁让你乐呵了?”二宫和也对他这种态度很是不满,这和想象中的一点都不一样,“我都没乐呵,你有什么好乐呵的。”

       “你不乐呵就不让别人乐呵了?”

       “听到这句话的你,内心难道就没有泛起一丝涟漪,你没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

       “没有。”相叶雅纪四下张望,“啊,有。那有一家拉面店,去吃怎么样?”

       “不去!”二宫和也赌气。

       “不去的话,回家的路上就没有什么了。”相叶雅纪把车开过去,“其实我们在一起这么多年,对于你可能喜欢我的心情,我不能说是完全不知道。可是情感是情感,理智是理智,我以为我永远都听不到这句呢,不是你说叫我不要喜欢你的嘛。”

       “那我现在能收回那句话吗?”

       “很遗憾,但是不能。”

       “我是说不去吃面的那句。”

       “哦,好。”相叶雅纪为了自己的自作多情感到羞愧,“那下一个路口,我们掉头回去。”

       “这句能收回来,那句怎么不能?!”二宫和也把他推入陷阱,“重说一次不就好了,你现在可以喜欢我了,正好我也喜欢你,又正好我们两个人结婚了,这岂不是美滋滋。”

       “可是。”相叶雅纪抓抓头发,“我已经不能确定,自己是不是还会喜欢你了。就好像三十岁才收到了十五岁想要的生日礼物,我既高兴又觉得有点伤心,二丿你这句早几年说该有多好。”

       “你现在是在怪我吗,可这个锅不应该我背,而是都怪横山裕。”横山裕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横山家里把他和村上分开的时候,真是给了我当头一棒,浇灭了我对你、对我们的幻想。我很庆幸自己没对你表示过喜欢,如果你也喜欢我、如果我们开始交往,那你的家族也会如同横山家里一样,用尽一切办法把你从我身边带走。可是我不想这样,我不想和你分开,一天都不行,一步都不行。我得想办法永远和你在一起,哪怕是永远都做好朋友呢。”

       “你的忧虑我明白,我也是根据这种情况才做出的选择。”相叶雅纪停好车子,绕道一边帮他打开车门,“我同样害怕悲剧在我们身上重演,所以从那时候起,就决定以后都只和你做好朋友了。”

       二宫和也快走了几步,掀开门帘,“但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现在我们可以互相喜欢了,你这个人怎么这么死脑筋。哲学没学过吗,怎么不会用发展的眼光看待问题?”

       “人就是人,不是问题。”相叶雅纪给自己点了一碗加双倍葱的葱味拉面,顺便给二宫和也点了一碗叉烧面,“作为一个人类,不能昨天喜欢、今天不喜欢、明天又喜欢,这也太让人为难了,除非一直都喜欢。”

       “我一直都喜欢你。”他摆弄着手里的筷子,“我不奢望与你成为情侣,可这并不代表着我不渴望你。我一直在努力,希望能站在更高更亮眼的地方,希望能缩短我们之间的距离。从始至终我的初衷都没有改变过,我想和你在一起,想离你更近一些。我可以伪装自己像个影帝一样扮演成是你最好朋友的样子,但现在条件允许,我还是渴望与你发展更亲密的关系。”

       “我原本也是这么想的,可是、可是。”相叶雅纪不知道说什么好。幸好这时候热气腾腾地拉面端上了桌,他索性什么都不说,埋头吃面。

       “喏。”二宫和也夹了一块叉烧放进相叶雅纪碗里。

       “唔,谢谢。”相叶雅纪礼貌地道谢,然后又苦恼地看着自己的碗,本来就没有肉类,好吃的东西又都被他吃得差不多了,他只好帮他要了一杯茶作为回赠,“慢点吃。”

       关系有所缓和,争论可以继续。

       “不然你换位思考下怎么样?”二宫和也有一个新提议,“有一个人,他十五岁的时候就知道你想要什么礼物,可是他生来便一无所有,他和你有着巨大的身份上的鸿沟,他很想送你想要的一切,但他没有钱,他努力了十几年,才终于有了一点财富和地位,才终于能把它送给你。你出生时条件就很好,这种礼物应该也收了不少,所以你现在是它来得太迟了、嫌它过时,你已经不稀罕、不想要了也在情理之中。可这份心情对我来讲,真的很珍贵,我也是鼓足了勇气才这样说的。”

       “二丿,不要说这种话让我伤心。我非常珍惜你的心意,并没有在轻视它。我曾经也喜欢过你,是非常喜欢你。我尊重你的想法,我努力地做你的朋友,我希望能让你满意。为了不再对你抱有什么幻想,我也花了很多年。我真的很高兴听到你真实的想法,这让我知道从前对你的感情并非一厢情愿。可我现在有点不清楚如何在这种情况下与你共度一生。”相叶雅纪不耽误吃饭,“我多想立刻就能给你让你满意的答复,但我自己真的还不清楚。我需要一点时间考虑。”

       “都结婚这么久了,你还没考虑清楚?”

       “之前没考虑啊。”相叶雅纪也很委屈,“你之前也没说要收回只和我做好朋友的那一句啊。”

       “语言上是没有说,可我用行动表达了啊,你就说结婚以后,我对你好不好。”二宫和也想找出几件事举例说明一下他对相叶雅纪汹涌的爱意,可想来想去也没想出来什么,只好说,“上次你过生日,我还送你礼物了呢。”

       这有什么值得一提的。不过好在相叶雅纪有一颗感恩的心,“二丿对我一直都很好,我没有分清是不是那种好,这也很正常。”

       “因为你是笨蛋嘛。”二宫和也重新认识到了这点,决定不再和他讨论因果,“那你就说你到底爱不爱我。”

       “我当然爱你。”相叶雅纪这次回答得非常痛快,“我一直都是这样的,我想你也不会完全不知道。只是与你想要的爱有所差异,可这难道就不是真爱吗,这种爱难道不是更加的高尚纯洁值得赞赏吗,我疼爱你就像疼爱我的亲生儿子——”

       二宫和也一瞪眼睛。

       相叶雅纪连连补充,“他爸爸。就像疼爱我的亲生儿子他爸爸。”

       “不要这种。你就说有没有可能发展成那种,”二宫和也压低了声音,“想睡的那种。你看,我们不能一辈子不生孩子吧?”

       “哎呀,这个嘛。”三十多岁的相叶雅纪面对这种问题仍会害羞,“我是不赞成性与爱分离的,但你要是实在想要,我就...努力努力?”

       “谁实在想要啊,笨蛋!”

 

 

 

       夜已经很深了,拉面店里除了他们两个以外一个客人也没有,他们吃得很慢又不停地嘀嘀咕咕,店主大叔听着他们的故事睡着了好几次,醒来还是没有争出个一二。果然是年轻人,这么点小事也能吵得像世界末日,店主最近生活无趣,打算拿他们俩乐呵乐呵,“你们是情侣?”

       “是伴侣。”突如其来的发问两个人都很意外,相叶雅纪抓着二宫和也的手展示了婚戒,“已经结婚了呢。”

       “结婚可是件大事儿呢。”店主收起他们用过的餐具拿到水龙头下面清洗,“吵架了?”

       “也不算。”

       “你的表情可不是这么说的。”店主大叔微笑着拆穿谎言,“没事的,吵就吵吧,你们还这么年轻,选择的机会还有很多。实在过不下去,离婚不就行了嘛。”

       “离婚?”相叶雅纪睁大眼睛,正好抓着的手还没松开,他扯扯二宫和也的手想要离开,“那可不行。”

       “可离婚真的是好选择呢,一次离婚,永远就都不用和对方吵架了。”店主积极地游说他们,“真的不离吗?”

       “反正我是不离。”相叶雅纪首先表态,“二丿也不离,对吧?”

       “不离的话可就有点麻烦了,要解决矛盾什么的,不过我今天很闲,就帮你们调节一下吧。婚姻想要继续,一味地纠结过去没什么好处,不然你们给对方道个歉,然后重新开始。”店主大叔倒了一杯茶推给相叶雅纪,“你看起来比他高一点,你先道歉。”

       “哦哦。”相叶雅纪莫名其妙被带跑了节奏,“我一直努力地想让你开心,却总是让你伤心,真的对不起。”

       “轮到你了。”店主甩甩湿淋淋的手。

       “虽然我没什么感到抱歉的,但还是对不起。”二宫和也态度十分敷衍,“大叔我们可以走了吗?”

       “走?问题解决了吗就想走。”店主的好戏还没看够,不想随便放过他们,“光说道歉不行,还得表决心,以后怎么做还没说呢,还是你先说,来,拉着手说。”

       看相叶雅纪嘴唇翁动十分犹豫,二宫和也决定随便说点什么糊弄过去赶紧回家,“他刚来日本没几年,日语还不流利,我来说吧。”

       “不,二丿,我想说。”相叶雅纪摇他的手,“在我们的婚姻中,我是不是没能给你安全感?”

       “我是个不需要这种无聊东西的成熟男人。”二宫和也先否定再肯定,“可和你结婚了以后,你有时对我很好,有时对我很坏,你常常让我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

       “对不起。”相叶雅纪面露迷茫,“我搞不清楚是应该去爱你,还是向你说的那样不要靠近你。我时时都在疑惑和犹豫,所以让你难过了对不起。不过哪怕世界上的一切都会背弃你,我都会永远都在你身边,对于这一点,你可以放心。或许我无法保证将来,无法明确地和你说明我到底还会不会爱你,但我想我愿意努力。为了不爱你我大概花了十年,听起来很久,却不比过我们的婚姻长远,重新开始的过程也许短暂也许漫长,可哪怕再用十年、甚至是二十年,我觉得我们等得到那天。”

       “什么嘛,干嘛一脸感动了自己的表情。”二宫和也嫌弃地皱起鼻子,“这样我也不得不认真了。说起来这种话留到回家再讲不好吗,为什么要随便讲个一个陌生大叔听。”

       相叶雅纪从柜台上抽出纸巾,擦了鼻涕。

       “那好吧,我要说了。”因为这个世界变化太快了,意外啊、初恋女友、订婚对象甚至他妹妹都轮番上线,逼迫二宫和也不得不早点表白自己,“我爱你很多年,所以能和你结婚,我就已经非常满足了。结婚时发誓要好好做让你满意、让你开开心心,没能做到对不起。今天发生了很多事让我也反思了自己,或许我们这段感情中并没有我想象得那么勇敢,我将更加珍惜与你的婚姻,在余下的人生中好好爱你。如果你某一天会再次爱上我,这当然很好。可你不必有压力不必感觉到负担,即使你永远都不会爱我,我也并不觉得灰心丧气。和你一起生活是我现在最想做的事儿了,无论结果怎么样,我都不会后悔的。”

       相叶雅纪的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

       “哎哟,怎么哭了呢。”店主也没想到会看到这一幕,赶忙在他脸上糊着纸巾,回头想找他的伴侣安慰安慰他,却看到二宫和也也在抹眼泪。

       “小雅,你知道吗,前几年我总是做梦,梦见你和别人结婚了,梦里觉得很伤心,醒来也能接受现实。我曾想过如果将来谁和你结婚,那实在是太走运了,因为你一定会是世界上最好的伴侣,给对方最完美的婚姻。”

       “然后等你真的和我结婚了,发现完全没有这回事?”相叶雅纪把擦眼泪的纸放进口袋里。

       “不,不是这样。你比我所能想象的要更好,我们的婚姻比我能想到最完美的结婚还要完美。和你结婚,我真的很高兴。”

       四目相对,两人再难压抑自己的感情,抱头流泪。

       哎呀,这拥吻的戏怎么会变成拥泣的戏呢,店主大叔很不满意,他适当地插了句嘴,“该接吻了。”

       至此,二宫和也认识相叶雅纪三十年,相叶雅纪认识二宫和也三十年,两个人加起来相识超过了半个世纪,终于第一次接吻了。

       不幸的是二宫和也对于初体验的感觉一点都不美妙,他幻想过他们接吻的场景,在家中宽大的白沙发里、在皎白的月光下、或者在他们的睡床上。只是没想过在这间小小的拉面店里,环境还不算什么,关键是氛围也完全不对,二宫和也六十岁时还能想起他们第一次接吻时,那弥漫在他口腔久久无法散去的浓郁的大葱味道。

       “来来。”店主大叔在厨台下掏了掏,掏出一颗西兰花,“这个送给你们,婚礼不是都要有捧花嘛,这就当做你们婚姻的捧花吧。”

       “这算什么。”二宫和也不想要,“况且我们的婚礼早就结束了。”

       “婚礼是结束了,可你们的婚姻才刚刚开始啊。”

       好像有点道理,二宫和也把它接过来。

       “这多不好意思。”相叶雅纪从来都不会白拿别人东西,他拿出钱夹却不知道付多少钱合适。

       店主潇洒地挥手,“没事没事,拿走吧。原本我也打算关店以后扔掉的。”

       可二宫和也没有扔,他捧着那颗西兰花,甚至比捧着婚礼上的捧花更庄重。

       相叶雅纪启动了车子,前方道路笔直,路况良好,灯火通明。虽然天气仍是阴晴不定,不知何时就会再遇风雨,但因为有了相同的目的地,他们的内心终于慢慢变得坚定。

       二宫和也摇下了一点车窗,春夜里独有的凉爽湿润的风徐徐吹了进来,他觉得很舒爽,也觉得很痛快,“月色真美呢。”

       相叶雅纪握住他的手,“我觉得也是。”




FIN.

 

 

(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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